把人都打发走后,贺北望才垂眸看向床榻,“醒了?”
温卿山没有睁眼,但是微微颤动的眼皮出卖了她。
“怎么?不肯见我?”贺北望的声音里添了丝温和的笑意,“小公主,几年不见,你怎么混成这副德行了。”
温卿山依然闭着眼,身子却往床榻里侧挪了挪。
“话也不跟我说了。”贺北望仰靠着床栏,“唉,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吵。”
“嗯?”
只见温卿山缓缓抬起手臂,伸出两根指头,堵住了耳朵。
贺北望无言以对。
“行,看你醒来我就放心了,你先好好休息吧。”说完,贺北望撑起身子,坐了一天一夜腿脚有些酸麻,他踢了踢腿,又伸了个懒腰,倏尔转身。
温卿山的眼神来不及收回去,跟他撞了个正着。
“偷看我?”
“光明正大地看。”
“好。”贺北望勾起唇角,“还能跟我打趣,看来身子没什么大碍。”
话音刚落,温卿山就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贺北望隔着衣衫替她把脉,脉象倒是比之前稳了许多,“再安心养养,心里的事儿,如果憋得难受,就跟我说。”
前夜,贺北望把她从宅子里救出来,温卿山一路上眼泪就没干过,从她破碎的衣衫、扭曲的脚踝,以及身上溅满的鲜血,他大概知道宅子里是怎样混乱的情况,只是他没时间细想,抱起温卿山飞跃院墙,连夜赶路,把人藏在了他在天门关的机密之地。
以防万一,他还托人换了温卿山的衣衫,从狗洞钻出去,伪造明乐公主独自逃离的假象。
人是救下来了,但贺北望从小到大都是在糙汉子堆里长大的,完全不善于跟女子打交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嘴上都没个把门的。
“我可能也不太会安慰人。”贺北望坦诚道,“但我会尽力。”
“阿枝死了。”温卿山淡淡开口,“我亲眼看着她被人奸淫至死,她哭着向我求救,身下全是血,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贺北望静静听着。
“还有木莲、容儿……小古、小十三……他们都比我小……”一行清泪滑过眼角,洇湿了枕巾。
“我托人去看了,那些伤害他们的人,都被塔里处死了。”
“怎么死的?”
“腰斩。”
“太便宜他们了。”温卿山说,“他们死得还是太痛快了。”
“世道有时候就是这般不公。”
这是她头一次听到贺北望感叹命运的不公,他自幼时就被当成制衡贺相国的把柄送往苦寒的天门关,为了消除皇帝对贺家的戒心,他被养成了一个一无是处的浪荡子,而后贺相国、贺鬯接连战死,他也没怨过一句命运不公。
温卿山忽然沉默了。
“想不想听我这些年在天门关的故事?”
温卿山点点头。
“但今天不是时候。”贺北望温言道,“等你好起来,我慢慢讲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