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果?然传来几声咩咩声。
江盛压下又想要叹气的欲望,抿唇笑着扬了扬手里的书:“看书。”
羊蛋横着擦了一下鼻涕,困惑不解:“江盛哥你不是都不上学了吗?怎么?还看书?书有啥好看的,我?爷都说了,看书没用,还不如多种地?多放羊。”
江盛愣了愣,也不管小孩儿听不听得懂,“人,总是要给自己找一点精神上的慰藉。”
要不然他真怕自己忘了对未来的期待,对爱情,对婚姻的向往,就此埋头在地?里田间,再也想不起要抬起头来看见天上飞过的鸟,飘过的云,伴随日出日落布下的晨露晚霞。
羊蛋奇怪地?瞅了瞅他,甩着棍子往水库边蹦,一边蹦一边嘀咕:“果?然越读书就越傻,江盛哥傻了,跟那些知?青一样都是傻蛋,捞虾米去咯~”
江盛没生气,反而莫名发笑,也分不清是在笑别人,还是在笑自己。
笑过之后,又是无?尽的低落,心里像是压了两袋粮食,沉甸甸的,让他喘不上气来。
细细一想,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她了。
原本以为毕业考的时候可以回学校和她见一面,没想到那时候突然有了招工考试,江盛为了留下来,特意跟周老师说了情,周老师也很好说话,托人把?卷子带过来,让他得以在糖厂那边拿到卷子自行?考试。
就连成绩单和毕业证,都是周老师单独给他发的。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是否还记得他们的半年之约。
半年时间已经过去了,说不定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原本想要调整心情,江盛却是越想越难受,心里堵得慌。
就在他想要起身走一走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咋咋唬唬的叫喊声,听声音知?道是发小冬菇。
冬菇今年已经在相看对象了,前阵子相上了一个姑娘,两人处得挺好的,冬菇一有时间就往姑娘家里跑,又是劈柴又是挑水的,别提多殷勤了。
江盛都回来有段时间了,也只囫囵见过他几次。
今天怎么?有空来找他了?
江盛正自纳闷儿,就见冬菇一阵风地?往小坡这边跑,一边跑还一边咧着张大嘴嚷嚷:“江盛,你考上了!队长?让我?给你捎个口信,厂里让你后天去报道!”
江盛先是一愣,而后就是狂喜,一向沉稳内敛的他也忍不住笑开了花,不管不顾就往下跑,不想太激动,一脚踩在了坑里,脚下一拐,整个人就在草坡上滚了好几圈。
一直到冬菇慌里慌张冲过来把?他挡住了,江盛才晕头晕脑地?坐起来,张嘴就问:“你是说我?在糖厂里的工作,考上了?队长?带回来的消息?什?么?时候通知?的?消息通知?到哪里的?”
一连串的问题砸得冬菇发懵:“这、我?不知?道啊,我?就是在翠萍家挑粪淋菜,恰好遇到大队长?从公社回来,他就跟我?这么?说的啊。”
再多的他哪知?道啊!
一听大队长?是从公社带回来的消息,江盛就知?道消息没错。
他抬手拍下脑袋上的草屑,仰头望着冬菇笑,笑着笑着,却不知?怎么?的,眼眶一热,看得冬菇手足无?措,一时结巴着不知?道该说啥。
安慰吧?
都考上工作,正式成为工人了,还需要人安慰?
可不安慰吧,兄弟都红眼眶,眼看着是要哭了,他不安慰一下,说得过去吗?
好在江盛很快就调整好情绪,飞快眨了眨眼睛,压下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心酸,只剩纯然的高兴。
“谢谢你,冬菇,我?现在就去大队长?家问问!”
冬菇挠头:“哎,是得再问问。”
进厂当工人哩!可不是小事?!
河畔的重逢
七月的天气越发炎热了。
昨晚半夜好不容易下了一场雨,第二天恰逢周日,鹿姝一大早就往挎包里塞了一本书,一个绘图本,几只削好的铅笔,又挂上一个军绿色水壶,准备去河边写?生散步,聊作消遣。
前世鹿姝因为身体原因,很多事都不能做,日常用来打发时间的除了看书,就是?画画。
画画能让人心平气和,鹿姝本人对此算不上多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就是?医生提议,家人安排,她也就学了。
也不用多少写?生工具,到?了河边,鹿姝寻了棵老榆树。
这棵老榆树春日里才被薅榆钱的人折腾得够呛,短短三个月就又重新枝繁叶茂起来,擎着一把翠绿的巨伞,在小河潺潺中,在晨雾懒散地飘荡在河面时,与?粼粼波光一起随风摇曳。
河滩上最不缺的就是?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鹅卵石,鹿姝选中了树旁一块巨大且平整的鹅卵石,将挎包放下,趁着这会儿太阳还没出?来,天光朦胧,水雾缭绕的时候,拿出?本子和铅笔认真描画。
等?到?瑰丽的朝霞铺满天边的山头?,倒映在河面上,散发出?耀眼的光彩,鹿姝才停了笔,揉了揉眼睛,舒展了一下因为长?时间曲腿蜷坐而酸麻的四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她正准备就这么坐着再看看日出?,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鹿姝疑惑地回头?看去,下一秒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江盛?怎么是?你?!”
江盛剪了一头?精神的寸头?,穿一身蓝色短袖衬衣、黑色长?裤,衣摆扎在裤腰里,显露出?他劲瘦的腰肢。
此刻他就身板挺直地站在鹿姝侧后方一步远处,看见鹿姝转头?看来时,就抿唇露出?一个内敛又热烈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