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提还好,一提起便让苏明卿想到当年自己多么年幼无知,在未经卓青本人允许下,私自信了木先生的话,说卓青已经传令将噬骨下入平沐城外的水源中。虽然取得大捷,却伤无辜百姓数千人,害卓青被先帝狠狠申斥,也令卓青愧疚不已。
甚至师父那心悸之症,都因平沐城之战后,忧思过多所致。
卓青六年前入京,是与太上皇夫跟先帝一起进入过福安女帝秘库,回来后便郁郁而终。眼下看,这一切定都是木先生背后操控,他即是太上皇夫,又知悉卓青心病,说不定师父跟先帝的死,都在他算计之中。
秘库之中,三人到底见过什么?
还有曾令她痛不欲生的换命符,只有木先生最有机会神不知鬼不觉下。甚至能让卓青死前宁愿被她误会都不提及真相。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正心念动间,身后忽然传来咯吱一声推门声,又响起女人突兀的幽幽唱腔:“烛影摇红泪满眶,忆君笑颜映花旁,但愿此生常相守,不负韶华不负郎”苏明卿豁然扭头,便看到一身红衣披散着头发的颂安郡主挽着一身甲胄的顾阑山踏入门槛,咧开红唇的朝她走近。
顾阑山此刻神情呆滞,一双眼眸只盯着颂安郡主,彷如一具提线木偶。
“大师兄!”苏明卿立刻冲上前伸手去推他,谁料顾阑山“咕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她吓一跳,忙想拉他起来,手才搭到顾阑山肩头,他便周身痉挛抖得似筛糠,牙齿更咬得“咯咯”直响,双拳乱挥,根本不容人近得身前。
“大师兄,顾阑山,你怎么了,快醒醒!”
“嘻嘻!”一旁的颂安郡主掩唇而笑,眼珠透着混沌,却上前用破碎的红色衣袖扫过顾阑山面颊,他当即安静下来,紧紧攥住那段袖子,慢慢爬了起来。
“顾大人长得好看,又对我体贴入微,现在是本郡主的男人了。”说罢还疯疯癫癫朝她福了一福:“千岁好,千岁您吉祥!”
苏明卿心中一寒,待看清颂安郡主身后门外场景时,愈发咯噔一下,今夜跟随她来泰宁宫的亲兵们已经无声无息全倒了一地。
而刚刚被俘的老内侍,则正挣脱绳子,吐掉嘴中麻布,骂骂咧咧走了进来。见苏明卿正不可思议的瞪着他,老内侍也无之前气焰,只是灰溜溜回到太上皇夫身侧站定。
苏明卿扭头死死盯着木先生,一瞬间,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最只一句话:“我师父卓青,是不是你害死的?”
一旁正在斟茶的木冰幻手中水壶砰的一声掉了,她歪过脑袋,眼神迷茫的看向木先生那边,模模糊糊道:“师师父。”
苏明卿这才发现,小师妹哪里是城府变深,此刻竟也是一副被迷了心窍的模样。
寒意从脚底心升起,直冲头顶,让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起了鸡皮疙瘩。
苏明卿此刻有一股强烈的想要逃离这里的冲动,然而,她还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她压抑住心中的恐惧,将几枚雷火弹与匕首扣在掌中,质问:“到底,是!不!是!你!”
木先生冷哼一声,瞟了一眼她手上的小动作:“卿儿,我也是你师父,也曾教你们惊世秘术,你竟如此逼问师父,莫不是想欺师灭祖?”
“仁字为师,义字为祖,卓青教我们仁义礼智信,为人处世道。你却只教我们杀人术,利用我们替你做事。你都未t曾真心当我们做徒弟,我又何谈欺师灭祖?”
“木先生,你在南疆时就爱藏头露尾,如今在炎京又披上了一层太上皇夫的皮,将我们所有人玩弄鼓掌之间。”苏明卿咬牙,朝他亮了亮手中雷火弹:“你该知道我不过是外表温柔,实际脾性最烈,最后再问一次,卓青的尸体到底在哪儿?”
木先生眼中露出失望,想了想,反问:“你真想知道吗?”
“我想知道。”苏明卿目眦欲裂,像准备随时暴起伤人的猫一样恶狠狠瞪着他。
见她此刻神经紧绷,木先生从腰间掏出半枚龙符,悠悠开了口:“另半枚龙符在卿儿你身上吧。皇宫下方,就是福安女帝秘库所在,你若想知道一切,便随为师去一趟,下了地宫,便知卓青到底在哪儿。”
苏明卿的目光在师妹跟颂安郡主,还有顾阑山的脸上扫过,谨慎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我们的师父,却不顾师徒情谊,给师兄师妹们下蛊,又要我怎么敢信你,焉知这不是你又一个阴谋?还有前段时间,冷哲王子等在偏院陷害我与他联姻,他却又突然死了,这事也是你设计的对吗?目的,就是边缘化我的权利,赶我出京。”
“你师兄师妹不服管教,为师让他们变听话何错之有?再说,如何其他人的死都要算在我头上?”
“你敢说冷哲的死跟你没关系。”
“有关系又如何,没关系又如何,那不过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木先生一哂:“你不愿陪为师下地宫?也罢,你既不信为师,那现在便离开泰宁宫,为师就当你今夜没有来过。”
苏明卿倒是一怔,她不信木先生会这么简单就放过自己。
“卓青他当年是自己取死,可不是为师害的他。”木先生已经拿定了苏明卿不会放过这次知道真相的机会:“我曾是卓青挚友,他一辈子最看重你这个徒弟,既然连你都不愿再追寻他的死因跟尸身,我又何必冒险为你开启地宫。”
若放平常,苏明卿哪里会受这样的挑唆,可事涉卓青,她还是不甘心就这么离开,眼珠一转便道:“木先生,您的执念未消,我怎么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