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到尾沉默寡言的只有沈韫一个人。
他倒不是对计划不满意,只是单纯地踅摸不透那人心思,心绪复杂天人交战罢了。
待一切事宜确定后,针对本次作战计划几个主要将领都留了下来,毕竟松岭山一战事关重大,倘若他们能一举胜利,那对我军士气将会是一次极大的鼓舞。
众人俱都聚精会神,全力以赴。
几人商榷之后迅速敲定好了具体作战时间,此事宜早不宜晚,迟则生变,内外部他们都经过了严格把关,争取一击必胜。
最终由沈韫负责带领两千精兵前去突击敌方粮仓,其余人负责包围和后方接应。商讨完具体行动,几位将军也就散了,抓紧剩下时间各自部署准备。
沈韫也离开了大帐。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沈韫举步往营帐走,走到岔路口,情不自禁顿住脚步,原地挣扎了许久,甚至整个人都已经转向江瑢予那边,就在抬脚迈出的一刻,他强行克制住自己,硬生生扭转回原本的轨迹,逃也似的飞快走了。
回到自己营帐以后,卸下甲胄,仰躺在榻上,明明该想几日后的战要如何打,脑中不断浮现的却总是江瑢予白日那几句话。
他怕冷。
这里的深夜格外寒冷。
沈韫有点烦躁,翻了个身拉上被子,把自己连人带头蒙了起来,不太想管他,就是冷死也不干他事。而后又控制不住地想起来,那人身娇体贵的,半点委屈都受不得,先前在兰亭别苑时给他加床被子翻来覆去也非给踹了,那么不听话,活该受冻。
沈韫恨恨想着。
他才不会心疼江瑢予,更不可能没有下限地去关心他,于是正气凛然的沈将军一把掀开被子,“来人!”
“将军,可是出了什么事?”帐外立刻有小兵过来巡视情况。
“你去看看陛下身边伺候的小太监情况,晚上温度低,给他们送两盆炭火去点着,关照点情况,要是陛下在咱们军营有个什么闪失,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沈韫恶声恶气吩咐完,小兵赶紧吓得领命前去了。
陛下那样尊贵的人物,确实不容疏忽。
听到人远走的脚步声,沈韫倒在床上呼了一口气,心想,他才不是关心江瑢予,那人性子倔强,怕是不肯添被,到时冻病了还得给他们找麻烦,他们天天忙着打战哪有功夫伺候江瑢予那个美人灯。
确定所有事情安顿好,沈韫这才放心睡下。
战前的几天,沈韫需要监督筹备作战所有的细节,包括跟他一起的士兵情况,后方其他战士的训练情况也需要兼顾,正好给了他一个逃避江瑢予的理由。
他打听过了,江瑢予确实不愿加被,不过好在炭火供应足够,不会冷着他,每天也有人给他拿去解乏的兵书,其他事情但凡江瑢予吩咐,手下无一不立刻照办,日子倒也不至于无聊。
因此沈韫也没想到,在这样的精细照顾下,江瑢予竟然还能病了。
不是冻病的,而是出现了一点水土不服引发的并发症。
沈韫心中登时警铃大做。
沈韫知道这件事正是在他出战当天,幸而时间还早,距离出发时间尚且充裕,沈韫箭步赶到江瑢予营帐。此刻那人正脸色苍白的靠在榻上,看到他来,扯起了一个虚弱无力的笑。
“你怎么来了,今日不是要带人捣毁粮仓么,作战小心些,切莫受了伤。”
沈韫看他竟然还能没心没肺地笑,气的咬牙切齿,问:“什么时候的事?陛下病了怎地不和臣说?”
江瑢予随意轻笑了声,“将军事务繁忙,再说了,朕先前不是和将军说过朕怕冷么,将军不是也没管?朕还是不打扰将军了,军医已经来看过了。”
沈韫牙齿一紧:“你!”
明明是这个人撩他在先,推他在后,他都还没说什么,这人反而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起来了,沈韫气的牙痒痒,问贴身伺候江瑢予的两个小太监。
小太监在这颇具压迫力的逼视下两股战战,什么都交代了,“军医说陛下脾胃虚弱,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吃的东西影响了肠胃,日后好好休养即可,没有什么大碍。”
沈韫这才放下心,皱眉觑了一眼江瑢予,有些不满。
吃食不习惯不告诉他也就罢了,他好歹是皇帝,不爱吃直接吩咐后厨做些爱吃的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这个人竟能把自己折腾病,真是活该。
沈韫面无表情转身出了营帐,两个小太监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沈将军干什么了,江瑢予眉心一动,一抬眼睫,朝门口看去,似是明白了什么,无声笑笑,继续翻看着手里的兵书。
他就是故意的。
他明知青年躲着他,可再怎么躲避,那青年对他的关心始终未减过分毫,江瑢予一时真是不知该笑还是该心疼。
沈韫对自己恐怕都没有这么上心过,他所有的顾忌用心大抵都用在了自己身上。
江瑢予承认,他的确是心疼沈韫了,想要好好弥补青年,把过往亏欠的,原该给他的,通通都补偿给他。
沈韫亲自去了趟后厨,他扫了一眼食材,简单用厨房的大火煮了一小盅养胃的八宝粥,并三令五申地将江瑢予的饮食习惯和厨师吩咐完,厨师郑重其事地记下了。
沈韫见状这才松了神经,转而去用另一盅药罐去熬药,他特意询问过军医,可以加以甘草做辅,而不至于让这药汁太苦。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江瑢予为了不喝药能有多刁钻耍滑,在高福眼皮子底下都能蒙混过关,也只有他,每次尽力哄着人把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