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三人回到正殿,胡善祥见朱予焕若有所思的样子,开口问道:“怎么了?一言不的。”
朱予焕回过神,对着胡善祥一笑,道:“没什么。”
只是她想到孙梦秋刚才的神情,又联想到宣德三年即将出生的弟弟以及会被废掉的亲娘,忍不住开始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胡善祥见她现在便已经学会报喜不报忧,不由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少见地开口道:“是我没办法让你们两个天然过上安稳的生活。”
朱予焕倒是不以为意,笑着说道:“世界上哪有绝对安稳的地方,就像娘这样,管他外面风雨滔天,能够稳住自己的内心就已经足矣。”
朱友桐虽然听不大懂,但还是连连点头,道:“姐姐说的对!”
朱予焕伸手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道:“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就在这里‘姐姐说得对’?”
朱友桐并不在意姐姐的“训斥”,反而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知道,这个叫摸着良心说话!”
听到她的话,朱予焕和胡善祥觉得好笑,却又没道理反驳,只好顺着她的话道:“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
朱予焕这才看向母亲,开口问道:“我爹还没有消息吗?”
胡善祥摇摇头,道:“即便有消息,那也应该先传到太后娘娘和次妃那里,怎么会先和我说呢。”
朱予焕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只是她想着自家亲娘到底也是太子妃,朱瞻基至少也要做到朱高炽这样,明面上照顾胡善祥的面子吧。
朱瞻基到底年轻,喜怒鲜明,和朱高炽这种在太子位置上历练太久的人的个性截然不同。
胡善祥察觉到朱予焕的情绪,笑着摸摸她的头,道:“你刚刚怎么说的,难道忘记了?这些小事有什么要紧的?倒是你,这几日在宫中如何?听你奶奶的吩咐了吗?”
朱予焕乖乖点头,她当然是不可能说自家奶奶带着自己去乾清宫听遗嘱,又让她看着贵妃自缢、抓捕黄俨等等,这些可是限制级内容。
因此朱予焕只简单说了几件事情,比如张太后严禁宫人们随意出入,还让五叔监国等等。
胡善祥听完之后若有所思,又有些担忧地开口道:“你奶奶这样让你参与其中……”
她自然是不会直接说自己的婆母心机深沉,将朱予焕拉入局中,指不定会如何利用她。
朱予焕明白胡善祥的言外之意,拍了拍胡善祥的手,宽慰道:“娘放心吧,我虽然算不上聪明,但也不是蠢货,是非曲直我自会分辨的。”
胡善祥见她如此,欣慰地点点头,道:“那就好。”
朱友桐虽然不大理解母亲和姐姐对话的意思,但还是将自己的手也放在两人的手之上,倔强地开口道:“还有我呢!娘和姐姐可不能把我落下!”
朱予焕好笑道:“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的。”
待到朱友桐放心去玩之后,朱予焕瞥了一眼远远的守在殿外的宫人,这才看向自家亲娘,低声问道:“娘能猜到次妃的心思吗?”
胡善祥当然是一清二楚,叹息道:“郭贵妃的下场人尽皆知,对于她和妙素来说,这也是最好的方法。”
朱予焕开口问道:“那娘呢?有什么打算吗?”
胡善祥笑了笑,道:“我能有什么打算?不过是等着陛下的心思罢了。”她望向朱予焕,许久之后才开口道:“焕焕,我知道你跟着你奶奶在宫中,看人看事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是母亲,我本应该为母则刚,而不是成为这样一个不称职的母亲……”
朱予焕看着她紧皱的眉头,明白胡善祥看似淡然的外表下潜藏着的纠结和痛苦,她开口道:“娘,我跟着奶奶是因为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践行我的理想,而不是因为你不够强大。”她伸手捧着胡善祥的脸,道:“你已经担起了作为母亲的责任,不用再强迫自己做更多了。比起这些,娘,你有没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胡善祥微微一愣,竟然一时间回答不出朱予焕的问题。
朱予焕勾起嘴角笑了笑,道:“我送给娘的八音盒,不只是给娘无聊的时候解闷,更希望娘能够因此重新拾起自己喜欢的东西。”她看到胡善祥露出惊讶的表情,终于有些得意地歪歪头,道:“我看了好久才现,每次娘教桐桐乐理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娘虽然没有笑,可语气总是很轻松,不需要像在其他人面前那样紧绷,我看着也开心。”
见她露出“娘也被我抓住把柄”的小表情,胡善祥不由莞尔,但她很快收起那丝笑容,伸手点了一下朱予焕的鼻尖,道:“皇家的身份不是拿来玩笑的,整日里不务正业,引得宫人们纷纷效仿,流传到民间,会引起大麻烦的。”
朱予焕却理直气壮地说道:“曾爷爷做得知音天子,娘为什么不能作曲赏乐?男子通晓舞乐便说他们是风流倜傥,女子精于音律,怎么就没有脸面了?”她说完又认真地强调道:“一个人能专注于一项技艺,小有所得、乐在其中,便已经十分厉害了,即便现在的人不懂,未来的人也会明白的。娘又何必在乎现在的人的想法呢?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脚踏实地,是为自己活着的,又不是为了活给别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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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善祥听完她的话,不由一怔,许久之后才开口道:“端庄持重、贞静贤德,这是女子生来便被教导该学会的,家中长辈有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呢?”
朱予焕听完不由一笑,她牵起胡善祥的手,和她对视许久,反问道:“既然这样过来是对的,娘为何还要纵容我长成现在这样呢?若您有心管制我,只能尊崇父母的女儿又有何办法?”
胡善祥被她的辩解堵得说不出话,只好道:“南唐时,大周后精通音律,引得后主荒废朝政,南唐亡国……既然嫁入皇室,便要恪守礼教……”
朱予焕微扬下巴,道:“那是皇帝不中用,一个人若连自制之力都没有,又无能担当重任,被人取而代之也是理所当然。”
胡善祥被她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堵她的嘴,朱予焕却已经摇摇头,道:“宫人们离得远着呢,听不到的。”
胡善祥不由长叹一声,道:“我当你入宫一趟,跟着你奶奶许久,学会了谨言慎行呢。”
“娘是亲人,在亲人的面前,自然无需谨言慎行了。”朱予焕理直气壮地说道:“再说了,若是天下只因女人坏事,那怎么这些皇帝都舍不得为了江山远离女子呢?分明是他们自己私心太重,借着女子给自己一个放纵沉沦的理由,事后便将罪名推卸干净,为人不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