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岁晚始终微垂着头,盯着饭碗,盯着男人的手,认真嚼饭,不一言。
沈长戈没有怀疑,从前和现在一样的,吴岁晚病的时候,经常不理人。他说十句,妻子接两句,就已经很好了。
多数时候,他不停地说,算得上东扯西拉,因为哪句话哪个词勾起了吴岁晚的兴趣,两人才能聊上一阵子。
“咱们白日里买的小马驹,不知被多少人眼馋呢!午后在边关一亮相,就招了很多人围观。庄致康那家伙平日里装的像个人,今日却露了真面目,不讲礼仪,直接开口讨要,说他儿子喜欢。”
“我管他谁喜欢呢?我家岁晚的东西,谁也别想沾手。”
“不过,把好东西摆在外面,让别人干眼馋却摸不到,也挺好玩的。明日我就带着岁晚牵着小马驹,满大街转悠去。”
一个肉包子,一大盘鸡蛋,一小碗米粥,吴岁晚懂得养生,吃了大半个饱,就把脸撇去一边不张嘴了。
“岁晚,再吃几口……”
沈长戈舀了一勺米汤递去妻子嘴边,柔声劝道:“包子和鸡蛋饼都太干了,喝一点稀的,免得一会儿睡着了,胃口不舒服。”
吴岁晚一扭身子,语气烦躁:“不要!”
都说不爱吃豆子了,也就是不爱吃各种杂粮呗!还要一样一样念给你听吗?熬的什么黄小米配紫高粱,粗砺,硌牙,拉嗓子,讨厌死了!
吴岁晚撅嘴耍小性子,沈长戈麻溜闭了嘴,把食盘收拾走,又端来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岁晚喝口水啊?”
“嗯……”
吴岁晚舔了舔嘴唇,是有一点干巴巴,就着沈长戈的手喝了半杯水。
“够了吗?再喝一口吗?”
“不要啦!睡觉!”
吴岁晚向一旁栽倒,扯过被子蒙住头。
沈长戈放好茶杯,悄悄爬上床榻,轻轻拽被子,露出女人的脸。
“岁晚,这样不透气。”
吴岁晚闭着眼睛,呼吸平稳,任由男人得寸进尺,钻进她的被窝,把她搂去怀中。
除了没有干生小孩儿的那个事儿,她和沈长戈都见过彼此的私密,搂搂抱抱的,也没啥不舒服。
世事变迁,多年纠缠,心与心之间隔着数道伤痕,还隔着一个死人。
也许他们永远都不会有热恋男女的脸红心跳,激情澎湃。也许他们谁也不会再期望情爱,也无人在乎情爱。但他们在一起时,都能做到身心放松,毫不掩藏。
尤其吴岁晚,想摆脸色就摆脸色,想骂就骂,想打就打。
除沈长戈之外,谁能甘愿受之?
做不得爱人,做亲人也好。
越过山海,摆脱困厄,同样筋疲力竭,伤痕累累的两个人,还能躺在同一个榻上相拥而眠,也是几世难求的缘分。管他做不做同一个梦,至少日子是能够平稳过下去的。
让吴岁晚再拿出小女儿的情怀,另觅佳缘,也不是没可能。
但她要赚银子,要干事业,还想养孩子。没得功夫,也没得心情,再与另一个男人试探磨合,多累,多没意思啊!
这世上男子万千,无一人可与未轻煦并肩。
花开一瞬,欣赏一眼就够了。
人生一世,心动一次也够了。
十岁有十岁的快乐,二十岁有二十岁的欢愉,三十岁有三十岁的希冀,至于四十,五十岁,六十岁如何?往前走,再看吧!
就像沈长戈,那些浓浓的愧意,何时褪去?那些密密的喜欢,今日变淡,还是明日消散?吴岁晚都不在乎。
你在身边,我不膈应。你不在身边,我也不想念。
母亲,外祖母,未轻煦……
来来去去都随你们,我只一路向前,把自己的人生装点。
沈长戈打起了轻鼾,吴岁晚挪动脖颈,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目沉睡。
她还不合时宜地想着,自己的人生多精彩呀!
没有回吴家之前,她是一只流浪的小狗,小小年纪,各处讨食。
回吴家之后,她是一只小白兔,红着眼睛受着气,任人搓圆捏扁。
嫁到沈家算是转了运,虽然不招夫君喜欢,但她就像一条小鱼儿,终于有了大一点的池塘,可以翻个身吐泡泡。
在流放营地的时候,她应该像一头小毛驴,来不来就大脾气,乱踢乱叫。
再后来遇到了未轻煦,她又变身成了一只小蜜蜂,学习,学习,再学习,采蜜,采蜜,还是采蜜。
如今呢?她应该是一头猪,逃避,自弃,懒惰……只记得吃和睡。
吴岁晚在梦中劝自己,躲几天,歇口气,该干啥就干啥吧!
前边还有那么长的一条路,路两旁还有那么多美丽的风景。总是走走停停往后瞅,浪费光阴,白活一场,傻子一样,多亏得慌!
若她师父知道了,是会笑掉大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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