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自幼根植在心里的观念让她把“嫡庶”二字看得泾渭分明。确实如郑娴儿所说,她是“宁做贫家妻,不做贵人妾”的。
可是另一方面,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发酵,楼阙也已经成了她的执念。她再也看不上别的男人,就像看不上这个“庶”字一样。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宁锦绣已经把自己送进了一个僵局:只要楼阙的正妃不是她,她今生的幸福就算是彻底葬送了,因为今后所走的任何一条路都将是她自己所不喜欢的。
想到这些,宁锦绣悲从中来,几乎要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可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还没有不孝到轻易放弃自己宝贵的生命。
于是,就只能在心里煎熬着了。
早些日子,全京城都知道她对太子妃的位置志在必得,如今不知有多少人正在看她的笑话呢!
祖母不帮她,祖父不帮她,父亲说不上话,母亲走得早……宁锦绣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已经只剩了黑色。
而此时,皇后仍然坐在先前的位置上,迟迟没有起身。
她的目光在殿中那几个流连不去的姑娘身上徘徊许久,似乎一直拿不定主意。
身旁的宫女汀兰低声道:“邢七小姐的性子张扬些,容易惹是生非;宁大姑娘心有城府,只是执念太深,恐怕已经由不得旁人……”
皇后点点头,露出了笑容:“去,叫宁家小姐留下来陪本宫说说话。”
殿中发生的这些事,郑娴儿自然是不知道的。
出了福安殿之后,楼阙便要叫人传辇。
郑娴儿却不肯:“咱们自己有腿,传什么辇!”
楼阙笑了:“也好。你若累了就告诉我,我抱你走。”
“我才不会那么没用呢!”郑娴儿张开双臂转了个圈子给他看。
楼阙紧紧地盯着,一等她转完,立刻伸手接住了她:“好了,知道你不累,好好走路!”
郑娴儿仰头向他一笑。
楼阙顺手就捏了捏她的脸:“不抒发一下此刻的感受吗,太子妃?”
郑娴儿认真地想了想,撇嘴:“我不知道什么是‘太子妃’,不过——可以名正言顺地跟你好,这滋味应该很不错!”
楼阙闻言长舒了一口气:“你喜欢就好。我真怕你不要我了。”
郑娴儿闻言大笑起来。
福安殿的喧哗声已经听不到了,郑娴儿便扯了扯楼阙的衣袖,轻声问:“那块破石头,你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听他们说得好像很吓人的样子,你怎么就敢随随便便丢给我玩了?”
楼阙心情甚好地捏着郑娴儿的手指当玩具,口中笑道:“三年前父皇命我替他暗中笼络朝臣的时候,有个三朝元老给我的。”
“宁丞相?”郑娴儿猜道。
楼阙摇头:“不是宁丞相。是前朝的老太师,去年已经与世长辞了。据他所说,二十年前皇祖父察觉到诸子夺嫡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所以悄悄把定国玉给了他,叫他待合适的时机拿出来交给合适的人。此后伪帝窃国,老太师便把定国玉藏了起来,一直藏了近二十年。”
郑娴儿表示不太理解:“既然先帝吩咐把玉交给合适的人,老太师为什么不亲自献给你父皇,反而托付给你?”
楼阙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许久才轻叹道:“父皇多疑。”
郑娴儿愣了一下,心里忽然多出了一些说不清的滋味。
皇帝多疑,所以那位老太师藏着定国玉,却不敢交给他。
那么楼阙在得到定国玉之后,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交出去呢?也是因为担心皇帝多疑吗?
今日,经由她的手把定国玉献上去,能不能打消皇帝的疑心?会不会出现别的后患?
如果没有今日之事,定国玉会不会一直在她的首饰匣子里,像那些不受她喜欢的寻常首饰一样永远都没机会见天日?
一块石头而已,一旦被当“镇国之宝”,后头种种可能,都是猜也猜不到的了。
楼阙伸手揉了揉郑娴儿的眉心,笑道:“别想那些没用的。那块破石头,换咱们两个一生相守,很值。”
郑娴儿晃晃脑袋避开他的手:“肉麻!”
楼阙知道她口是心非,不由笑得更加愉悦。
郑娴儿忽然站定,仰头看着他:“那位老太师把石头给你的时候,是托你献给皇上,还是让你自己留着?”
楼阙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他既然放心交给我,自然是让我随意处置。”
于是郑娴儿就明白了。
说起来,在这一点上,她跟楼阙真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她的功利心太强,恨不得把能抓到的东西全都抓在自己的手里;楼阙却很习惯随遇而安,有种生死穷通尽云烟的淡漠。
就拿那块玉来说,她是因为不知道它的价值所以才随手一扔;楼阙却是明知道那东西来历不凡,却仍然把它当一块破石头随便处置。
“真是个没受过苦的孩子,不知道爱惜好东西!”郑娴儿在心里暗暗抱怨。
随后,她又扯着楼阙的衣袖,笑了起来。
——这个随遇而安的家伙,已经为她破过很多次例了吧?
比如先前在福安殿,为了不娶别的女人而跟他的父皇母后僵持!
这个人,傻得有点可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