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予川只带了两万北楚军,与楚轩歌的人马兵力不相伯仲。楚轩歌算得准,所以即使没有萧远山的支援,他也依旧可以全身而退。
但这样一来,他就要花费很大的代价。楚轩歌和楚白玉一样,都是不喜欢吃亏的人,见裴予川垂眸沉默,他知道机会来了。
楚轩歌慢步走下船,迎上不远处楚白玉的视线,神色淡定自若:“陛下,将军,不妨二位上船来,我们谈谈吧?”
楚白玉与裴予川对视一眼之后,纵身跃下了马。
船舱内,热茶香气四溢。楚白玉坐在裴予川的左手旁,对面是楚轩歌和他的两个护卫。
楚轩歌也不拖泥带水,抽出一把匕首扔到了桌子上,开门见山道:“裴将军,我一直都敬重你是条汉子。当年若不是楚白玉害你,你怎会遭万人耻笑被逼得舍权离京呢?你真的甘心屈居于他之下吗?”
裴予川望着那匕首,脸色一凝:“你到底想说什么?”
“杀了他!”楚轩歌声线陡然拔高,气氛顷刻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他刻意上前两步,平静中蕴藏着无尽恶意的眸光死死盯住裴予川,一字一句道:“只要你杀了楚白玉,凭借你的本事,完全可以成为北周的第二个王!裴将军,这既是众望所归,也是顺应天命。我南楚自当奉上厚礼,这乌金石我们可以平分,如何?”
楚白玉没有动,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竖起耳朵听。听着听着,他的心逐渐冷了下去。
裴予川会怎么做呢?他想,过往皆是我对不起他。今日死在这里,也算对他有个交代了吧。
楚白玉暗自苦笑,唇角刚动了动,还没等说出那绝望的遗言,裴予川已经迫不及待地拾起了那匕首,握在掌心里把玩。
楚轩歌一笑:“将军果然是聪明人。”
裴予川不动声色,冷道:“我是聪明人,你却蠢!杀不杀楚白玉,那是我自己的事,我与他的恩怨绝不是让他一死了之那么简单。反倒是你……”
他语气一顿,匕首直指楚轩歌的眉心,杀气暴涨:“当初在琼花酒里下鸠毒的人是你吧?这笔账,我是不是该先跟你算算!”
楚轩歌瞬间脸色大变,急于挑拨道:“那是我中了楚白玉的诡计!是他……”
“但毒是你下的!”裴予川冷笑着拆穿楚轩歌的阴险计谋,嗤了一声道:“你是想等我和他自相残杀后,在将我们所有人都一网打尽吧?但我猜你没有留意一个人。”
谁?是谁!
楚轩歌表面冷静,但内心已经慌乱如麻。他曾经只不过是楚青崧身边的一个小太监,一个根本上不得台面的阉狗。
第一次得到楚南风这个父亲的赏识,他实在太急功心切了。同杀伐果断的裴予川相比,战场上的搏杀不是后宫算计,他在气势上就已经输给裴予川一半了。
楚轩歌双拳紧攥在身后,不自觉颤抖了两下,艰难地勾起嘴角:“你是说……云迟?”
“不错。北楚军的战船就潜藏在渡船口外十里的港叉之中,这些乌金石你们是运不走的,别白费力气了。”
话落,裴予川将视线幽幽地转到了楚白玉身上,见他正捧着一杯热茶,似乎纠结着该不该递到嘴边。
楚白玉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忽而听裴予川问他:“陛下,不想说点什么吗?”
楚白玉浅眉稍蹙,指尖轻轻摁在茶杯上,八风不动,慢条斯理道:“将军不会杀我的,倘若我死在你手里,楚南风振臂一呼,便堂而皇之地有了攻占我大周的借口。”
“你说过,要让这九州天下都随我姓了楚,这句话还作数吗?”
裴予川就这样望着他,眸光沉甸甸的,仿佛鞭束上了无数道枷锁。时至今日,楚白玉在他眼里依旧美的惊心动魄,不可方物。
他曾经用最卑劣最无耻最下作的手段,占据了一个少年的心。
裴予川还记得自己二十岁那年,眼前这人穿着红嫁衣,以死相逼要嫁给他。
他丢盔卸甲,他欣喜若狂,他像是对待某见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跪地俯首称臣,立誓许诺:“太子殿下,臣愿做你的马前卒,愿成为你驰骋沙场的剑。臣发誓,要让这九州天下都随你姓了楚……”
他不敢直视美人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低头望向自己那条已经废了的腿,像是重新跌落进了无尽地狱,埋落尘埃,是这世间上一块不完整的污泥,根本配不上眼前这位灿若星辰,如珠如宝的太子殿下。
艳绝天下,名冠京都的太子殿下,他已经宵想了很多年。
只是他不敢,也不配。
楚白玉身披红嫁衣,喜烛之下,俊逸的脸颊晕染出几分薄粉。他附身低头,双手捧起男人的脸,与之对视,句句真心:“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妻,这天下姓不姓楚有何要紧?我的夫君姓裴,生同衾死同穴,我这辈子都跟着你,我也姓裴。”
楚白玉眉眼弯弯,笑得如星皓月,裴予川忍不住上前,双臂紧紧环住他纤细的腰,跪到在他怀中,吐出一口灼热之气,音节发颤:“嫁给臣,是委屈太子殿下了。”
作者有话说:
陛下永远都是折服在臣身下的一条狗。
十年戎马,半生蹉跎。裴予川征战沙场,大杀四方,没有荣归故里的喜悦,反而满身疮痍。
过往种种不堪,皆拜眼前之人所赐。坑他害他,欺骗他算计他……
到头来,却问他当初那句誓言还作不作数。
裴予川负手而立,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臣当然不会杀了陛下,臣对陛下说过的话永远都作数。这九州天下若是陛下想要,臣会给。但既然这天下是臣给陛下的,那么陛下就要记住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