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扬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有点冷,在心里叹了口气,本想摸一摸周依婧的头,但想到自己两只手都碰过红薯,指腹上都沾了土,陪周依婧挑了几个小的红薯后,特意放轻了声音叫了她一声,在她转过头来时,屈起手指用指关节轻轻叩了下她白洁光滑的额头,轻柔地说:“我们一会儿去医院看看眼睛。”
说完,他站起身,跑了。
只留下周依婧在后面怒喝,追着跑回客厅,跑带林爷爷身边又是撒娇又是告状,直到林爷爷装模作样拿扫帚敲了几下林亦扬的腿,这场欢闹才结束。
窗外寒风呼啸而过,透过凝着水汽的窗户往里瞧,屋子里火盆暖烘烘,周依婧把林爷爷逗得合不拢嘴,最后林亦扬也被他们的欢乐感染,柔和了眉眼。
除夕夜
除夕那天,宣淮从凌晨就开始热闹。
采购的菜场和超市从开门起就一点点挤满了人,小孩们穿着棉服在街上欢闹,家人们围坐在一起洗菜做饭闲聊,一年中最热闹的就是这段日子。
王妈早上早早买了菜到别墅做,做好告诉周依婧,晚上只要加热一下就好,今天她得回家做除夕夜的大餐和家人过年,周依婧没留她,不过在送走王妈时给了她一个大红包,同样的红包也给了林叔一个,过年嘛,讲究喜庆和吉祥。
中午,周依婧给林亦扬和林爷爷打了电话,在电话里祝他们除夕快乐,林爷爷声音听着有些哑,不过话语间满是开心。
不知道周成什么时候回来,周依婧索性一个人玩起了剪纸,然后再贴到窗户上去。
以往每年,她妈妈都会和她一起剪纸贴窗花,透过窗花,看着外面雪花纷纷扬扬落下,说不出的温馨。
今年到了宣淮,窗外没有白花花的雪,抬头望去,是高耸墨绿的松树,暖阳下散发着独有的生机,如果没有周围光秃的银杏树和梧桐作陪,甚至会给人身处春天的错觉。
那样高耸,那样生机勃勃,和林亦扬好像。
周依婧剪纸的手一顿,她最近怎么总是在发呆的时候想到林亦扬。
中午外面已经响起烟花声,周依婧简单喝了点早上的粥,继续回到沙发上等着周成回来。
手机被她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一直停留在和周成的聊天界面,上面还是周成昨晚发来的消息,说今天会回来陪她过年,让她别乱跑。
周依婧很冷淡地回了个“知道了”,但心里其实已经小簇小簇放起烟花。
要说最复杂理清的羁绊,其实就是父母子女。
自从她妈妈去世后,周成就加倍地工作出差,周依婧讨厌对她不管不顾的周成,但最信任最亲近的也还是周成。他们是妈妈离世后相依为命的父女,周成从前虽然工作忙,但也会抽出时间来陪她,他们家也有过很温馨的时刻,变成现在这样,她根本无法接受。
今天的太阳都赶着回去过除夕,整片天空短暂地被大片油画般的橙色覆盖过后就陷入了黑暗,夜空黑沉辽远,是烟花绽放最好的底板。
周依婧从早上等到晚上八点,一壶牛奶热了又凉,茶几上的花生瓜子壳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谷堆,外面的鞭炮声响了几轮,高耸的松树在夜色中像极了枯瘦的鬼影,周成还是没来。
她点开手机,给周成拨了一个电话。
嘟嘟嘟——
嘟嘟嘟——
嘟嘟嘟——
没人接。
周依婧眼里已经没有早上的期待,她再打,还是没人接。
打了三个,三个都没人接。
中午就喝了一碗粥,周依婧已经饿了,她去厨房找了包泡面,倒在碗里,热水冲洗去那刻,白气争先恐后地冒出来,雾湿了她的眼眶。在等泡面的间隙,周依婧把屋子里的大灯都关了,只留下客厅一盏小灯,窗帘因为想第一时间等到周成的车而一直没拉,此刻在小灯柔和的光下倒映出她孤零零的身影。
既然做不到,为什么还要承诺呢?
周依婧吸了吸鼻子,想给林亦扬打电话,又想到现在他或许正在陪林爷爷过年,她浑身消极难过的要死,还是不去打扰他们了。她用叉子闷闷地戳了戳碗里的泡面,沙发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周依婧飞快地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闪动着的林亦扬的名字,有一瞬间的恍惚,难道世界上真的有心有灵犀?
“喂?”周依婧有些不确定地接起,声音还是闷闷地。
“大小姐,除夕要吃饺子。”林亦扬的声音清朗,像吹过松树凉凉的风,“你吃了吗?”
“没有。”周依婧看了眼泡面,在心里叹了口气。
林亦扬低笑一声,还没等周依婧质问他笑什么,便再开口:“那开门。”
不知道是哪家点了烟花,嘭——一声在天空炸开,和电话里烟花绽放的声音重合,周依婧愣了两秒,才冲去门口,门一拉开,就看到林亦扬一手握着手机靠近耳侧,一手勾起保温盒朝她晃了晃,身后烟花绚丽的瞬间,她看清了林亦扬帅气的脸,带着温和的散漫的笑意。
“你怎么”周依婧也还握着手机,听到自己声音从林亦扬手机里传出来才意识到,挂了电话,她眼睛瞪得圆圆的,声音是藏不住的惊讶,“你怎么来了?”
“老爷子包了饺子,说除夕夜要吃饺子,让我给你送几个来。”林亦扬扬扬下巴,“再不拿进去,饺子都要冷了。”
周依婧侧身,让林亦扬进去,侧身的瞬间掌心的手机又震动了下,是周成发来的消息。
【依婧,爸爸今天得晚点回来,不能陪你吃晚饭了。之后几天一定好好陪你,除夕红包转到你的卡里了,我的宝贝女儿岁岁平安,新的一年要开心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