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童心没了,飞走了。
“你确定——我要坐这辆车去学堂?”贾环难以置信地抓紧了可怜的长随佑儿,使劲地摇晃。
佑儿被摇晃得头上的青色帽子都要掉下来了,只能用比贾环还无辜的眼神回望着主子,说:“怎么会是……牛车?这个小的也不知道,也许是上面的人觉得牛走得稳,免得路上颠簸着了三爷。”
贾环松开佑儿的衣襟,直着眼睛瞪着那头牛和牛背后破破烂烂的车子,那牛居然很傲娇地扭了扭头,回应了“哞——”的一声。
佑儿拖着哭腔说:“爷,咱们赶紧走吧。牛车走得慢,不然,真要迟了。”
贾环气得扭头问:“是不是弄错了?我堂堂贾府三公子,怎么坐个牛车去上学?”
佑儿说:“小的也纳闷呢,还去问了又问的,那帮子人说没弄错,上头拨的就是这车,说是本来该是马车的,但是几辆马车不是坏了,就是被东府那边或是别的地方借去了,现在暂时就这个,叫三爷且忍忍,等那几辆马车修好了或是被还回来了,就给爷换回来。”
贾环恨恨地上了马车,心里暗自琢磨,上面说的?究竟是上面的哪个王八蛋说的?话说老子穿过来之后,一直规规矩矩的,没踩着谁的尾巴啊?谁他妈的这么整我?不行,这个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个打击太沉重了,以至于贾环一整日都不能以欢乐的心情投入到火热的新生活和学习中去,一直冥思苦想如何扳回此局,以至于连夫子贾代儒长啥模样,还有学堂里的一干著名角色都来不及去搞清楚。
想来想去,贾环将嫌疑人锁定到王熙凤的身上。因为贾老太虽然不喜欢我,但是犯不着这样做,毕竟是活了一把年纪的人,偏心也不会放在明面上。老王也不会,因为这个克扣庶子的名头可不好听,不利于她一个长年吃斋念佛的人;再说,在老王眼里,赵姨娘一伙都是打死的老虎了,连本来属于赵姨娘一伙的贾探春都叛变了,还能翻得起什么风浪?那么,只有王熙凤。而且,贾老太和老王虽然也有这个权利,但是,现官不如现管,只有王熙凤做起来最方便。本来按说我一个二房庶子和她一个大房的媳妇没啥冲突,那么她这么做只能是出于三种原因:第一,可能是为了讨好老王,自愿充当老王的爪牙。第二,出于既得利益者对可能的利益抢夺者的天然的仇恨心理。王熙凤自己是嫡女,所以,对庶子庶女天生地不对付,遇上机会就顺便踩上一脚。第三,有可能赵姨娘曾经得罪过王熙凤,所以她恨乌及屋,逮着机会就要治一治赵姨娘和我。
若是这样的话,这一口气绝不能忍。王熙凤绝不会像佑儿说得那样后来有了马车再给我换回来,她这就是试探,要是我忍气吞声了,她就会步步紧逼!
该怎么办呢?怎么把这个事情解决好呢?贾环苦苦思索,终于在散学前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贾环走后,赵姨娘便开始指挥着丫鬟们拾掇屋子,将贾环在卧病时用过的被褥等物都拆洗了,忙活了好一阵子,到了午后打了个盹儿,便起来一边做着那双未完工的鞋子,一边在心里念叨着今儿天冷,环儿在学里不会着凉吧,还有那几块碳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记得叫佑儿加上,那起子懒贼,主子不差遣的话他们就乐得歇着去了!还有午间的饭菜都是学里供应的,料想不会好吃,也不知道环儿吃得下不?
到了申时末刻,估摸着贾环该要回来了,赵姨娘便坐不住了,频频起身往院子外面张望。谁知道了到了夕阳西下的酉时时刻都不见贾环回来,大厨房那边倒是遣了个人来问,怎么赵姨娘还不派人去将她自己和环哥儿的分例饭菜端了去?
赵姨娘只得赔笑叫人家再放回锅里热着,那厨房的人撇着嘴说:“做好了的又要弄回去热着,等会儿你又要闹着这菜蔬颜色不新鲜了,或者菜肴放久了味儿不鲜美了。我们竟然不要去伺候那头层的主子,只来预备着你们这一层了!”
赵姨娘如何受得了这话,马上就炸了窝了,摔了一碗送来的菜,又和厨房的人叫骂了一阵,才在几个丫鬟婆子的规劝下气呼呼地回了自己屋里生闷气,又想着环儿也可恶,才第一天上学就不早早回家,定是躲去哪里玩去了忘了回家,等他回来看老娘怎么收拾他,好叫他长长记性,以后还贪玩不贪!
再往下等就等到了戌时,府里有些睡觉睡得早的都打发了丫鬟们出去打热水来盥洗准备上床了,赵姨娘却还不见贾环回来。
赵姨娘心急火燎之下忽然有了个不好的念头:环儿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吧?或是被贼人绑去了?
这么一想,赵姨娘再也坐不住了,便站起身来往贾老太太屋里奔去,好叫老太太拿主意,毕竟环儿再不招她待见,也是她的孙子不是?谁知门口的几个丫鬟拦着,偏不许赵姨娘进去,说是老太太才吃了饭,正和宝玉并几个姑娘们说笑散食着呢,要叫你跑进去搅合了兴致,老太太回头还不得骂死我们几个?
赵姨娘无法,忽然想起贾政今日休沐,不禁眼睛一亮,复又脚不沾地地往贾政常在的外书房奔去。
贾政正在和相公清客们闲聊呢,见赵姨娘冒冒失失地就闯了进来,吓得那群清客们避之惟恐不及,便板起脸来说:“好好地不在你自己屋里呆着,乱跑什么?你要找我,也该叫个丫鬟过来传话,我自会往你那里去。”
赵姨娘一下子就哭了出来,说:“老爷,我实在是急得了不得了,也就顾不得这许多的规矩。环儿他……莫不是被那群狗奴才弄丢了不成?都这早晚了,还不见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