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悠悠晃到李府门上时,天色已然暗沉下来,一抹橘色残阳挂在天际,艰难吐露最后一丝光辉。
陈淑云搭着婢女的手,心不在焉地往自个儿院子走,这还没进门呢便远远听得尖利的吵闹声,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烦忧地揉着眉心。
婢女咬牙恨道:“方姨娘又不安分了,不晓得又怎么磋磨下人呢。”
姨娘方氏的院子与陈淑云的院子一墙之隔,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听得真切。
方氏是个青楼女子,被李长肃赎身回来做妾,却一直不肯安分。
明明出身微贱,却最爱充大拿乔,便是陈淑云这个主母都不放在眼里。
偏偏陈淑云也拿她没办法,谁让人家勾得住爷们儿的心,肚子也争气,这进府还没几个月,肚子便如吹气球一般涨大,连带着老太太都对她和颜悦色起来。
两相比较之下,陈淑云这不育的毛病愈扎眼,也让老太太愈加爱给她闲气受。
进了屋子,陈淑云看着桌上那团锦的黑梨木盒子陷入沉思。
她自小深受女德女训约束,半点不敢行差踏错,可偏偏就是这样端庄大气的性格不讨丈夫喜欢,如今庶子都要出生了,她还只能自怨自艾,守着体面空看落花流水。
凭什么?
似乎打定主意,陈淑云沉沉吸了口气,“今儿老爷一回来,便将他请到我院子里来。”
婢女“嗳”了一声,喜滋滋道:“夫人愿意服软,老爷定会给您面子的。”
掌灯后,李宅沉入一片昏黄的光晕之中,夫人和姨娘房里同时来人相请,李长肃有些为难。
方氏柔情蜜意,又怀了孩子,他心里自然是更愿意去瞧她的,可正妻终归是正妻,她愿意低头,自己也应当顾及她的体面。
临到岔路口脚步一转,李长肃拐进了陈淑云的院子。
院子里空无一人,只门前有一婢女守着,看到他来神情有些欣喜,福身道:“老爷,夫人在房里候着您。”
李长肃抬脚跨过门槛,踏进了一片温香之中。
屋里灯光很暗,但也不至于叫人什么都看不清,隐隐约约能分辨出塌边坐了个人,长披肩,身量纤薄。
李长肃伸手挑开眼前垂纱,皱眉疑惑道:“怎么不多点两盏灯……”
目光一震,半截话堵在嗓子眼里,他忽地顿住了脚步。
眼前旎靡叫人始料不及,陈淑云着一身薄纱,好似披着一层月色,而这月色底下还穿着什么,但却什么都遮不住……春光浓郁迷人眼。
李长肃看直了眼,喉结滚动几番,嗓音变得喑哑。
“淑云……”
李长肃年逾三旬,早过了闷头青的年纪,但在他眼里,妻淑云端庄有余,柔情却不够,每每温情时总要摆出一副老娘的架势叮嘱他。
时日一久,他就失了兴致,不大乐意同她独处。
今儿却不知她是吃错了什么药,竟学起这等青楼把式。
但你别说,平日里越大方得体的女人穿起这身儿越是别有风致,那份新鲜落差感实在叫人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