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影山看着眼前的青年,缓声道:“既然病情已经稳定,这件事结束后便回去吧。”
邢乐一神色未定,还是应道:“是。”
……
直到邢乐一离开,祝峥都站在原地未曾靠近一步。宋影山颇为疑惑地看过去,道:“祝峥?”
祝峥似乎僵了一下,才慌忙绽出一个笑来:“师尊。”
祝峥朝他走来,宋影山却直觉祝峥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祝峥摇头,他心乱如麻,只把手背给宋影山看,嗓音低哑:“弟子贪玩,爬上树囫囵睡了一场,手背压在树干上都被冻得青紫了。”
这点称不上是伤的青紫,祝峥自己甩甩手便能消了。宋影山心知肚明,伸手虚拂过:“便借此来讨为师心疼?”
祝峥抬眼看他:“那师尊可有心疼弟子?”
他总是如此,想要听什么话便不依不饶,最后缠得宋影山没办法,无伤大雅时只得说一些他想听的话才行。宋影山无声叹气:“有。为师不心疼你又能心疼谁。”
祝峥登时又笑起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在他肩头轻轻蹭了蹭:“师尊自然要待弟子最好。”
宋影山的手还没抬起,祝峥忽然僵了一下,旋即放开他背手到身后,低声郑重地问道:“师尊会待弟子最好吧?”
宋影山道:“你这话倒像是为师会苛待你一般。”
祝峥沉吟片刻,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低沉了嗓音:“师尊既觉得枝琼神君说的对,那往后弟子如何得知。”
宋影山不言语,看着祝峥。
祝峥同他对视片刻,扭过头道:“师尊看弟子做什么?”
宋影山问:“半日都去睡了?”
祝峥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没有看他。
仙神本就不需要睡太多,祝峥在半山村每日会睡几个时辰,也都是趁着他在茅舍时。只要他出门,祝峥也就不睡了,无论时辰有多早。几乎是他走哪儿跟哪儿。
恃长清叫他走时谈不上情愿,恃长清回来他没有巴巴跟着赶紧回来就罢了,这时又说自己随便寻了棵树就睡过半天,宋影山当然不会信。
他本不想问,但祝峥的表现实在怪异。一想到这孩子的敏感程度,宋影山还是问道:“是还在介意来时枝琼神君同为师说的话?”
祝峥顿了一下,闷声道:“师尊不也是那么想的吗?”
宋影山道:“你觉得神君说的可有错?”
祝峥没看他,看向远处,道:“师尊不是想要弟子去。”
这话显然是默认宋影山同意了恃长清的话,也默认是宋影山想要他去带恃长清走走。
宋影山问:“不愿还去?”
“您看我那一眼,不就是这个意思?”祝峥终于回头看他,语气平静,但乍看无辜的眼中又埋着说不清的倔强。
宋影山听着他的话怔了一下,没明白他说的是哪一眼。看着他一副不敢怨也不敢言的委屈模样,轻声叹道:“几时看你是这个意思了?不想去便不去,为难自己作何。”
祝峥呆愣半晌,几乎是不可置信地问:“师尊此话可当真?”
宋影眉目疏淡,轻缓道:“你入我门下,不想做的事自然无人能逼迫你。为师亦然。但有一点枝琼神君说的没错,也是我先前想的太浅。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2”
“我本想由着你本性发展,不出大的差错便好。但如今看来,不能一昧如此,有些事与道理还是要同你说,否则便不能称之为‘教’,我也不配在你面前自称一句‘为师’。”
祝峥愣了一下,眉眼间刚要盈出的笑意又慢慢收了回去。
在此之前,他巴不得宋影山能教他更多,无论什么,他都能学,也愿意学。那是他能同这个人有更深的牵系的方法。可在他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人的感情不一般时,这个人却又在教他如何“为人”。
宋影山,是真的对他只有师徒情。
祝峥其实清楚,他应该努力压下这个心思,应该努力去掰正自己的感情,回到正常的师徒轨道上。
可在这个时候,他是真的高兴不起来。他真的是个天生恶种。他看着宋影山薄唇微启、开开合合,只想捂住那张嘴,叫他不能再多说一句只关乎“师徒”的话来。再恶狠狠地告诉他:我喜欢你,并非是师徒的喜欢。
可他不能。他也不敢。他不敢想宋影山知道到他的心思后,那双向来平静的眼中会流露出什么。
失望?反感?亦或是厌恶?
祝峥的手指蜷起,又强忍着没有握成拳。
“祝峥。不学礼,无以立。3你可以在我跟前放纵一些,但在其他前辈长辈面前万不可如此。其他仙神因着你的身份不会多言,但你不能也因此随时放纵自己。”
宋影山神色从容,直接看进祝峥眼底。祝峥的唇线绷着,少顷,他还是忍不住微微偏头移开视线。
他不想听。他不敢拦。
他想逃。
“你今日顶撞枝琼神君,也有我没有引导的错。我今日教你‘敬长’,来日便要记得,这是应当遵循的。”
“……”祝峥敛下眉眼,勉强笑着应道,“师尊今日所说,弟子记下了。”
宋影山见他听进去了,放下心来,道:“近些日子需要你常来这边看着,乐一同乔幸若有事,也可出面相助。”
祝峥干巴巴问道:“扶佑仙君他们的身手难道不比弟子好,何时会需要弟子帮扶?”
宋影山远远看向村中,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王飞燕说是因为一只老鼠引起的,只怕那只老鼠和凶兽也脱不开干系。源头出现在谁家都有可能,只是恰好因为环坳的复杂人情,那只老鼠到了王家人家中,又引起后续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