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气的直喘,真是父子啊,一个个都知道拿张家压服自己,贾赦堂堂侯府继承人,若在花园子宴请亲朋,侯府的面子还要不要?
凤姐见贾母面色煞白,心中担忧,忙着替贾母摸背顺气,半晌,贾母摆手:“我好了,你公公这是跟我斗气呢。”
凤姐忙道:“大老爷就是这么一说,请不请还不定呢!”
贾母却道:“哼,他很了我这些年,如今好容易抓住了个恶心我的机会岂会放弃?”
凤姐再不敢说话了。
贾母哼一声:“罢了,鸳鸯,请赖大!”
一时赖大前来,贾母吩咐道:“你安排下去,明日起三天,府中大宴宾客,银子从我私库走账。”
赖大应了,方要去,贾母又道:“你请自去东院请你大老爷!”
赖大也不多话,应声是,告辞去了。
凤姐知道前儿赖大跟大老爷产生了摩擦,今日一去只怕要受委屈,因道:“老太太,无需劳动大管家,媳妇再去走一趟。”
贾母闻言面露慈色,伸手握住凤姐:“知道你是个好的,这个疙瘩迟早要解开,趁早不趁晚吧,没事儿,赖大是你祖父使出来的人手,你老子不敢下死手。”
凤姐面色一白。
贾母却笑了:“你们还是太年轻了,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去吧,记得晚宴跟琏儿早些过来。”
凤姐应了,慢慢出了荣庆堂,折身自家去了。
却见贾琏这个捧着那柄玉如意发愣,眼睛通红,似乎哭过了。顿时吓了一跳,忙拿眼睛睃着平儿,平儿暗暗摇头并不知情。
贾琏一向自视甚高,自诩风流,为人处世随心所欲,除了跟凤姐在女色上打饥荒,从来也没什么糟心事儿,见天意气风发,似乎天下尽在手中,什么也不愁,什么也不怕。
从前不知道,凤姐从嫁进来从不曾见贾琏流过泪,今日却哭了。
凤姐心情甚是沉重,觉得今日这事儿非同寻常,因上前抚摸贾琏肩背,殷殷询问:“二爷怎么啦,可是哪里不舒坦,要不要请太医?或者有什么事情,能跟我说说吗?”
贾琏抹抹眼角,摇头道:“不用,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从前的旧事,有些伤心。”
瞧着贾琏死死抓着玉如意,凤姐瞬间明白了,摸摸玉如意:“跟它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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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颔首:“这玉如意乃御制品,当初母亲与父亲的婚事是太上皇做主,太后娘娘赐婚,这柄玉如意就是跟随懿旨一起送进了张府,后来我母亲又把它带进了贾府,小时候,每逢我哥哥生日或是我的生日,母亲就会把玉如意请出来供奉一日,让我们观瞻把玩,意在让我们兄弟沾沾福气,只可惜,”
贾琏哽咽的说不下去。
凤姐递上茶水:“润润吧!”
贾琏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那年冬日,母亲忙着置办年节事宜,府里客来客往,十分忙碌,一时顾不上我们兄弟,不知怎的,哥哥忽然要去跑马,那马忽然惊了,兄长人小力单,整个人从马头上飞了出去,生生跌断了脖子,据说血水流了一地,一群太医束手无策。
兄长昏迷不醒,母亲抱着兄长足足哭了三日,兄长终究没醒过来,母亲因此患病,卧床不起,不下一年就去了。”
贾琏说的满眼泪水,却用衣衫和着泪水擦拭玉如意:“我哥哥走时才六岁,母亲去世我才五岁,算起来我已经十五年没见过这柄玉如意了。”
贾琏哭的很伤心,很压抑,眼睛鼻子憋得通红,泪珠子串珠一般滚落,很显然他哥哥夭折,母亲伤逝,在他心里烙下了浓重的阴影。
凤姐早知贾琏有个夭折的哥哥,具体如何夭折,家里大人避讳莫深,凤姐从未听人仔细说过。
这会子闻听贾琏一番叙述,不免心生疑惑:“小哥哥作为侯府嫡长子,身边必定长随小厮跟随,怎么事先没人劝一劝,事后无人救一救?这事儿很不寻常,难道没人怀疑吗?依我说,只要把当时在场伺候之人抓起来,一个个打板子上夹棍,必定能够寻出蛛丝马迹。”
贾琏哽咽摇头:“兄长出事我才四岁,只是隐隐约约听说过,当日兄长出事之后,当时所有跟随伺候兄长的人都被祖父祖母杖毙了,我哥哥的事情却是没个交代,后来父亲从悲痛中醒过来,追查惊马事件,却是物是人非,无迹可寻,到底我兄长如何忽然去跑马,又如何惊马,都成了永远解不开的秘密。”
凤姐心里堵得慌:“听闻早年公公发狂,打杀了好些奴才,莫不是……”
贾琏点头:“伺候哥哥的人死了,父亲想要报仇却是无仇可报,因为兄长死于惊马,父亲恨极那些养马的奴才,以为必定是他们从中使坏,遂把马房中喂马,洒扫的,管是干什么的,总之沾了马房的边,都被父亲捉了出来一一刑讯,因他们咬死牙关不吐实情,父亲盛怒之下将他们全部杖毙。这还不算,又把那肇事白马,当着阖府上下生生虐杀了,然后剥皮抽筋,挫骨扬灰方才罢了。”
凤姐紧张的攥紧粉拳,眼中满是惊骇:“那一年御史们雪花一样的奏本,铺天盖地参奏荣国府大老爷,竟是为了这事儿?”
贾琏点头:“母亲死了,舅舅家跟父亲也翻了脸,父亲从此变了个人,人都说他残暴狠毒,兵部也把父亲踢出权力中心,再不重用,他也自暴自弃,成日花天酒地。我母亲孝期未满一年,父亲又续娶了继母,外祖家从此后再不跟贾府来往,连我也不待见。”
凤姐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知道那一年王家暗中拿住了大老爷贾赦,方才帮助王氏夺取了荣国府的掌家权,实在没想到这中间却搁着那早夭的大伯子与婆婆两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