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贺褚眯起眼,看向温鹤绵,半晌后吐出一句:“……臣赞同。”
谢琅拍板:“那就这样,之后再由几位交上折子由定夺。”
众臣纷纷应是。
下朝后,温鹤绵被一众官员裹挟着往外去,谢琅不好留她,转身往后殿去。
他刚脱下朝服,霍平就匆忙从外而来,面色凝重,言简意赅:“臣有要事禀报,事关温大人。”
“还请陛下屏退左右。”
太傅竟是女儿身】
谢琅在皇宫中幼年凄惨,无依无靠的,如今渐渐长大,要说唯一的软肋,恐怕就在他的老师身上。
霍平是他手中锋利无情的一把刀,从一开始就注定,和温鹤绵这种陪伴在他身旁,施行教导之责的师长是不一样的。
他们永远都只是下属,而温鹤绵,是真的被他当做了亲人在对待。
想到自己查到的东西,霍平现在背后都还直冒冷汗,觉得心跳砰砰的,无法预料小皇帝听到这个消息后是什么表情。
谢琅冷沉的视线在他身上定了几秒,手一挥,如他所愿:“都出去。”
想要上来奉茶的来喜猛然调转脚步,什么也没问,驱赶着殿中的内侍都下去了。
几息间,周围就被清了个空。
察觉到小皇帝身上骇人的气势,霍平心下微惊,维持着半跪的姿势,脑袋一垂,将自己调查到的东西说出来:“……温大人,是女子。”
短短六个字,直接将谢琅脑海中的所有想法都给炸了个空,思维仿佛放慢重组般,连带着整个人都凝滞住,他兀然拧紧了眉,声音含着森然冷意:“朕劝你想清楚再说,太傅怎可能……?”
霍平眼底微微苦涩,这换谁也不会相信吧?温太傅平时看上去虽柔弱了些,但不管是声音还是别的地方,看上去都像个实实在在的男子。
禁军中不乏有精通口技以及移形换颜者,但他们分明都没有辨认出来啊。
只是调查结果摆在明面上,不可能造假,霍平沉声:“陛下,事实在此,您若实在不信,派人去将温大人请进宫来,验明正身即可。”
毕竟脱了衣服,再怎么也不可能作假了。
“不行。”谢琅不假思索,直接拒绝。
他知道这是最直接确认的方法,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个方法用在悉心将他教养长大的太傅身上,除了些无伤大雅的小秘密,他们几乎是对方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
霍平心道果真如此。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把谢琅想说的一切都打乱了,他缓缓压抑下自己翻涌的心绪,死死盯着霍平:“把你知道的所有,告诉朕。”
霍平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叹了口气,开始讲述一桩旧事。
淮陵王妃怀孕之时,正处于他们夫妻和皇室闹得最僵的时候,彼时边关苦遭蛮人侵扰,淮陵王自请戍边,因时机不合适,不得已只能将王妃暂留京中。
后来淮陵王遭遇伏击,生死难料的消息传回京中,王妃听闻动了胎气,导致他们唯一的孩子不足月就生产下来,奄奄一息险些夭折。
没人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没过几日,王妃和刚出生孩子就在府中私卫的掩护下,迅速转移去了一处偏僻的寺庙。
也就是温鹤绵之后生活了好几年的那座寺庙。
“寺庙里的老和尚都是特意打点过的,将秘密守得极好,只是谁也没想到,被一位当时入庙没多久的小和尚给听了去,他不久前下山犯戒喝了酒,才将这事儿给说漏了嘴。”
霍平道:“臣以前听说过,有些人家的孩子命格弱,就会特意女扮男、男扮女养大,意在骗过鬼神,温大人或许就是这种情况。”
关键是,也只有从小这么养大的孩子,才更容易伪装骗过众人。
谢琅有最基本的理智在,不管他怎么想、怎么震惊愕然,有件事毋庸置疑:“此事,不可为外人道。”
温鹤绵在朝中的地位已有许多人不满,要是她是女子的消息被捅露出去,更会掀起众人群起而攻,谢琅绝不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陛下放心,微臣已经处理干净了。”
霍平猜得到几分圣意,宁贺褚的人不必多说,就是那小和尚有些难处理……
他正欲开口,就听谢琅说:“那小和尚,找个地方关起来,不用要他的命。”
被卷入争斗中的人不少,谢琅小时候在宫中也见过,他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只是想到温鹤绵知道后或许会生气,他留了一面。
这倒是令霍平有点错愕:“是。”
“下去吧。”
信息量太大,谢琅需要足够的时间缓缓,这是真的,那他许多地方都需要重新想想。
霍平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臣告退。”
他也要缓缓。
霍平走得前所未有的快,他出去后没忘了关紧门,将思考的空间留给谢琅。
谢琅则是在他走后,目光才彻底幽微沉了下来。
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就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男女七岁便不同席,他初登皇位时羸弱警惕没有办法,太傅就只能亲自守在他身边,陪他度过一个个难熬的日夜。
而他长大了,开始露出自己的爪牙时,太傅就顺理成章疏远了他,因为她是清楚自己身份的,男女有别,他不知道,她知道。
亲近却疏离,就是这样一层身份带出来的。
谢琅喉间干涩,喉结滚了又滚,过往的事情在脑海中浮现,六年时间,那么多可以被称为破绽的东西,竟就被他们所有人都忽视了,瞒天过海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