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呆闷的性子,日后若是入了官场,被别人欺负,恐怕都说不出反驳的话。”
仲持盈总这样调侃他。
辗转多次,一句“不会”也没有说出口。
主人家并不反对他们的接触,久而久之,在这样心照不宣的默许中,他们互诉情愫,交换心意,甚至已经约定好,等他进京赶考回来,就和她成婚。
如同无数个心怀憧憬的学子般,宁贺褚迫切盼着那天,盼着自己实现想要的。
可惜好景不长,顺帝南巡,下榻仲家。
彼时,宁贺褚正去了外地求书,等他带着书,买了心上人心心念念的糕点回来,就听说仲家小姐亡故的消息。
临走前还天真活泼,念叨着要盼他归来的少女,却在他走后没几天,就无故失去了自己的命,不仅如此,就连一向待他亲厚的主人家,也陡然转变了脸色,给了银钱让他赶快离去,连给他见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给。
一夕变故,几经打听,宁贺褚才明白其中原委,里面的肮脏龌龊,即便失去最疼爱的宝贝女儿,也无人敢言。
少年人冲动,他想要找上门去讨番公道,还未行动之际,就被仲汝梁发现,一巴掌扇醒了他。
“若是旁人,你尚且还能有报复的可能,可那是今上,如今天底下最尊贵之人,有何人能奈何得了他?叔婶他们难道就不伤神吗?为了不连累亲族,也只能就此作罢。你一介穷书生,无权无势,能不能近身都不知道,谈何报复?为此连累更多人,就是你所想?”
是了,他没有报复的本钱。
甚至这层关系,他不仅不能让外人知道,还要尽力隐瞒。
宁贺褚心头不由得生出怨恨,他垂下眼,紧紧握住了拳头,最终还是没有莽撞的冲上去。
后来啊,他在乱葬岗找到了昔日清丽可爱的少女,她死时,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四肢折断,眼睛瞪得大大的,那头柔顺乌黑的秀发,也变得如枯草般凌乱,难以想象究竟是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怕被皇帝知晓记恨上,连她的家人都无法来为她敛骨。
时隔多年,宁贺褚早就忘了当时自己是什么想法,或者是怨恨,或者是痛到麻木,亦或是两者都有。
他好好埋葬了自己曾经心爱的姑娘,毅然决然,背上行囊,进京赶考。
他想要权势,想要报复,然而面上却只能滴水不漏,将这份仇恨深深埋藏在心里。
终有一日,他也成了自己曾经最看不起的趋炎附势之人,学会了曲意奉承,学会了如何通过明争暗斗来达成自己想要的。
他是世家争斗、皇权倾轧的牺牲品,他作为一个工具,被推上了首辅的位置,看似风光,看似大权在握,实际其中诸多身不由己,他也并非随心所欲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终于有了可以接近皇帝的理由,可是底下人仍需要皇帝,皇帝昏庸对他们来说反而是好事,他们正好可以借机大肆揽权,侵吞银钱。
他不在意那些他风光后又攀附过来的亲戚,而是漠然的,近乎纵容地看着手底下的人为所欲为。
直到最后,他终于也变成了自己曾经最唾弃,百姓人人谩骂的大奸臣。
他再也看不清,自己来时的路是怎样的。
终于,让他等到了皇帝病重,宫里宫外一片乱的时候。
他这次没再留手,而躺在床上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只能受着他的报复。
至于太子,他本是不在意的,不过听到那孩子的母亲也是来自明州时,愣了一瞬。
却没想到,就是这么个疏漏,造成了他日后必死的结局。
番外5:偏他去时春满城】
皇帝病重,无人在意。
宁贺褚杀了他身边几个谄媚的宦官自此以后,皇帝生死就在他掌握之中。
他看着这位昔日的皇帝一点点变得苍老,眼珠失去神采,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终于能够实施自己的报复。
伺候的宫人吓得噤若寒蝉,他却浑不在意,终于在皇帝快要一命呜呼的时候,命人折断了其四肢,将他塞进了翁中。
至此,尘埃落定。
多年仇恨得报,想象中的快意却并未涌上心头,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四顾竟是心茫然,想不到日后该做什么。
人人都以为,他会趁机挟持小太子,让小太子做个傀儡,自己大权在握,可他没顾上。
也就是这个功夫,温鹤绵带人入了宫,将彼时已经从小太子变成小陛下的人保护了起来,这位年轻的状元,生在金玉窝中,却有着一颗耿直纯净的心,有着和他年轻时一样莽撞无前的冲劲儿,警惕地将少帝护在自己身后。
在此之前,他们的交集并不多。
只是瞧着这样的眼神,宁贺褚不免失神了下。
他的目光又落在那小孩身上,小孩怯怯不敢看他,似乎是察觉到视线,躲到了温鹤绵身后,看着柔软而无害,和立太子时初见一般,丝毫没有杀伤力。
心中不禁嘲讽,便是这样一个人,值得他们温家大费周章匡扶?
他没什么兴趣,寒暄了两句抬脚便走。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倒真的出乎他意料了。
原以为无害的小崽子,是扮猪吃虎,而年轻又没有经验的温太傅,却在进入朝堂后展现出了自己温和但不好欺负的一面,一点点的,从这腐朽的朝堂中,扫出一片净土来。
从前为了分割权力,世家斗得不可开交,而今的他们不过日暮西山,面对卓然成长起来的新党,心中也生出了些许恐慌,想借宁贺褚之手,将这些威胁扼杀在摇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