丕郑父曰:“何以知之?”
里克曰:“夜来优施告我曰,‘君将杀世子而立奚齐’。”
丕郑父曰:“子何以答之?”
里克曰:“我告以中立。”
丕郑父曰:“子之言,如见火而加柴也。为子计,应装着不信乃言,彼见子不信,必忌之而缓其谋,子乃多树世子之党,以固其位,然后寻机而进言,以夺君之意,成败犹未定。今日子‘中立’,则世子孤矣,祸可立而至也!”
里克顿足曰:“惜哉,惜哉!若早些与子商之,祸也许可止也。”
说毕,别丕郑父归家,登车之时,故意跌倒,遂假称足疾,不复上朝,在家养病。
消息传到优施耳中,忙去禀告骊姬:“姐姐,可贺呀可贺!”
骊姬笑问道:“何事值得汝这么高兴?”
优施道:“里克果不食言,故意跌伤,不复上朝。”
骊姬道:“好,好,姐这就放心大胆地干了。”
是夜,骊姬枕着晋献公臂弯,喁喁私语道:“世子数次将兵,无往而不胜,威名日著,然与臣妾有隙,久居曲沃不归,请君为妾召之,叙以母子之情,君一旦有所不测,世子登位,不至于亲亲相害也。”
晋献公大悦,翌日便降旨一道,宣申生进宫。
申生应召而至,拜见献公,问之曰:“君父召儿臣回来,有何见教?”
晋献公回曰:“夫人回心转意,甚是思念吾儿,吾儿切莫辜负夫人一片慈心,速去益香阁叩拜。”
申生本来就是一个孝子,又有父命,焉能不去。
骊姬见申生到来,不只嘘寒问暖,还问他如何将兵,如何治民,装出一副慈母之样,中午,又设宴相款。晋献公闻之,满脸都是笑。
他笑得有些早了。
他因为处理一件棘手的事情,俟至夜半方归,却见骊姬坐在床头,满目泪水,惊问道:“出什么事了?”
骊姬被他这么一问,呜的一声哭了起来:“臣妾欲回世子之心,求主公召之,谁知,他竟然对臣妾无礼。”
晋献公道:“他怎个对卿无礼,请卿言之。”
骊姬道:“臣妾为回世子之心,嘘寒问暖,又留他午膳,饮之半酣,世子一脸淫邪地瞅着臣妾,戏之曰:‘我父老矣,夫人应该早做打算。’臣妾怒而不应。世子又曰:‘昔日我祖父驾崩,遂将我母姜氏,遗与我父。今我父年届六旬有余,在世的日子不会太久了,他若驾崩,必有所遗,非我而谁?’一边说一边来拉臣妾之手,臣妾拒之乃免。君若不信,明日,臣妾约世子周游于圃,君从台上观之,必有睹焉。”
晋献公道:“好,就依爱卿之言。”
及明,用过早膳,背着晋献公,骊姬用蜂蜜涂其发,而后召申生同游于圃,因蜂蜜之故,蜂蝶纷纷,皆集其发。
骊姬小声说道:“不知何故,我这头上尽是蜂蝶,请世子为我驱之。”
申生应了一声,从后以袖挥之。
晋献公瞧在眼中,误以为申生有调戏骊姬之事,怒发冲冠,正要遣武士去捉拿申生,骊姬狂奔而来。
申生一脸愕然地站在原地。
骊姬奔到晋献公跟前,气喘吁吁地说道:“刚才之事,君可见乎?”
晋献公一脸怒气道:“申生果真是个畜生,寡人这就传旨斩之。”
骊姬慌忙跪了下去,叩头说道:“世子乃臣妾所召,召之而又杀之,是臣妾杀世子也。且宫中暧昧之事,外人未知,姑且忍之。”
晋献公见骊姬为申生求情,所言也有一定道理,便赦了申生,但命他即刻出宫,返归曲沃。
他尽管赦了申生,心中这口怨气还在,遣一心腹大臣潜入曲沃,搜集申生之过。
这大臣一遣,骊姬明知晋献公不会放过申生,但又怕夜长梦多,又生一计,非要置申生于死地。刚巧晋献公要去翟桓巡视,要六七天时间,骊姬忙遣使曲沃,对申生说道:“夫人说她昨晚做了一梦,梦见我儿之母,大冬天穿着破袄,面黄肌瘦地走进宫来,对夫人说道:‘我冷啊,我饿啊!’是不是我儿好久没有祭祀先夫人了?”
申生慌忙谢罪,对使者说道:“我明日便去祭祀先母。”
因晋献公之先祖曾都曲沃,其祖庙设在曲沃,故齐姜之庙亦在曲沃。翌日晨,申生赴母庙设祭。祭毕,按照惯例,申生将祭奠用过的胙胙:古代祭祀时供的肉。肉派人送给献公享受。因献公打猎未归,乃留胙于宫中,六日后,献公回宫,骊姬以鸠入酒,以毒药涂肉,献之曰:“臣妾梦齐姜苦饥不可忍,因君之出也,以告世子而使祭焉,今至胙于此,待君久矣。”
晋献公曰:“卿做得对。”遂取觯斟酒,欲饮之。骊姬跪而止之曰:“酒食自外来者,不可不试。”
晋献公曰:“然。”乃以酒浇地,地上立刻烧出一个土包。
晋献公吃了一惊,命宦者牵来一只犬,以胙喂之,犬惨叫而死。
晋献公还不信,又召一小宦,强逼他将胙吃下,口吐白沫而亡。
晋献公见此情景,气得又是咬牙又是跺脚。骊姬也号啕大哭起来:“多么狠毒的世子呀,老父能有几天活头,还想去谋害他!”
她一边哭,一边偷瞅着晋献公脸色说:“世子要谋夺君位,还不是因为臣妾和奚齐呀,愿君以此酒赐妾,妾宁代君而死,以快太子之志!”当即取酒欲饮。
晋献公夺过酒杯,将酒倒在地上,气咽不能出语。
骊姬哭倒在地,恨曰:“世子真忍心哉!其父尚欲弑之,况他人乎?始君欲废之,妾固不肯。后圃中戏我,君又欲杀之,我犹力劝。今几害我君,妾误君甚矣!”
晋献公铁青着脸,许久说道:“尔起,寡人这就布告群臣,诛杀逆子。”
说毕,撞钟出朝,召诸文武议事。唯狐突久已杜门,里克称足疾,丕郑父托以他故不至,其余毕集朝堂。
晋献公开门见山,将申生如何调戏夫人,如何置毒胙中以害君父等罪一一讲给群臣。群臣明知这是诬陷,一个个面面相觑,不发一言。
晋献公怒道:“尔等为何不言不语?”连问三遍,东关五出班奏道:“世子无道,罪该当死,臣愿为君讨之。”
晋献公喜道:“寡人固知卿乃忠臣,寡人拨卿兵车二百乘,梁五为副,出讨曲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