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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襄公二十三年(第1页)

鲁襄公二十三年

公元前550年,鲁襄公二十三年。

二十三年春,杞孝公卒,晋悼夫人丧之。平公不彻乐,非礼也。礼,为邻国阙。

二十三年春,杞孝公去世。晋悼公夫人是杞孝公的妹妹,当然要为之服丧。晋平公却不撤除音乐,宫中歌声依旧,这是非礼的。依礼,应该为邻国的丧事撤除音乐。

需要说明的是,杞国与晋国并不相邻,而且离得很远。老左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就算是为了邻国的丧事也应该撤除音乐,何况是为了自己的舅舅呢?

陈侯如楚,公子黄诉二庆于楚,楚人召之。使庆乐往,杀之。庆氏以陈叛。夏,屈建从陈侯围陈。陈人城,版队而杀人。役人相命,各杀其长,遂杀庆虎、庆寅。楚人纳公子黄。君子谓:“庆氏不义,不可肆也。故《书》曰:‘惟命不于常。’”

陈哀公前往楚国朝见。三年前,公子黄被庆寅、庆虎诬陷,出逃楚国。现在,趁着陈哀公访楚的机会,公子黄对二庆提出控告。楚国人下令让二庆到楚国来打官司。二庆不敢前来,派庆乐前往,被楚国人杀掉。二庆于是窃据陈国,背叛楚国。夏天,楚国莫敖屈建跟随陈哀公围攻陈国。陈国人筑城防守。施工过程中,有民工不小心将夯土的夹板掉落城下,被二庆下令处死。民工们互相传话,策动起义,各自杀死他们的工头,顺势杀了庆虎、庆寅。楚国人将公子黄送回了陈国。君子评价庆氏:“不义之心,不可以放纵。所以《书》上说,天命不能常在。”

天命无常,唯德是辅。做人,最重要的是厚道。

晋将嫁女于吴,齐侯使析归父媵之,以藩载栾盈及其士,纳诸曲沃。栾盈夜见胥午而告之。对曰:“不可。天之所废,谁能兴之?子必不免。吾非爱死也,知不集也。”盈曰:“虽然,因子而死,吾无悔矣。我实不天,子无咎焉。”许诺。伏之而觞曲沃人,乐作,午言曰:“今也得栾孺子何如?”对曰:“得主而为之死,犹不死也。”皆叹,有泣者。爵行,又言。皆曰:“得主,何贰之有!”盈出,遍拜之。

春秋史上堪比《哈姆雷特》的一幕出现了。

晋国为了拉拢吴国,要将公主嫁到吴国。齐庄公主动讨好,派析归父送几名宗室女子到晋国去当媵妾。派出的车队中,有几辆大篷车,里面装的是栾盈和他的武士。齐庄公用这种方式,将栾盈送回了曲沃。

有必要说明一下,这里的曲沃不是晋国公室的发祥地曲沃,而是桃林要塞附近的一个地方,曾经是栾氏的封地。栾盈潜回家乡,夜里去见曲沃大夫胥午,将自己的复仇计划告诉了胥午。胥午一听就摇头,说:“那不行。上天所废弃的,谁能让他兴起?您这样做,必然不免于死。我不是爱惜生命,而是知道事情肯定不会成功。”栾盈说:“虽然如此,依赖您而死去,我不后悔。我是不受上天保佑,不是您的过错。”也许是被栾盈的气概感动了吧,胥午竟然答应帮助他。

胥午将栾盈藏起来,宴请曲沃的士人(这些人都曾经是栾氏的家臣)。音乐开始演奏的时候,胥午说:“现在如果找到了栾氏少主怎么办?”士人们回答:“找到主人而为他死,虽死犹生。”说着,有的人就叹气,有的人哭起来。互相举杯的时候,胥午又问这个问题,士人们都说:“找到主人,就算死也不会有二心!”这个时候,栾盈现身,一一拜谢众人。

一场“孺子复仇记”,在群情激奋中悄然上演。

四月,栾盈帅曲沃之甲,因魏献子,以昼入绛。初,栾盈佐魏庄子于下军,献子私焉,故因之。赵氏以原、屏之难怨栾氏,韩、赵方睦。中行氏以伐秦之役怨栾氏,而固与范氏和亲。知悼子少,而听于中行氏。程郑嬖于公。唯魏氏及七舆大夫与之。

四月,栾盈带领曲沃的武士,依靠魏舒(谥献)的帮助,白天进入绛都。魏舒是魏绛(谥庄)的孙子。当初栾盈担任下军副帅,魏绛是下军元帅,魏舒便和栾盈私下里很要好,所以栾盈能够依靠他。但是,栾盈能够依靠的也就是魏氏了。晋国众卿中的其他几家,都与栾氏处于敌对状态。

鲁成公八年,栾书等人陷害赵同、赵括兄弟,致使赵氏惨遭灭门之祸,只剩下赵武一支独苗,赵氏因此怨恨栾氏。

韩氏和赵氏从来关系密切,现在也是和睦相处,因此在对待栾氏的立场上和赵氏一致。

鲁襄公十四年,荀偃以中军元帅的身份带领大军入侵秦国,栾黡擅自撤退,导致全军撤退,中行氏因此而怨恨栾氏。而且,荀偃与士做拍档多年,合作愉快,两家人关系密切。

荀去世后,知氏宗主由其子荀盈(悼子)接任。荀盈年少,凡事听从中行氏的宗主荀吴。毕竟,知氏和中行氏本来就同出一门,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知氏因此也和栾氏是敌对关系。

范氏就更不用说,是栾氏的死对头,也是栾盈这次回来复仇的对象。

另外还有程郑。程郑是晋悼公的老臣。鲁成公十八年,晋悼公刚刚即位的时候,任命程郑为乘马御。此时,程郑正受到晋平公的宠信。

至于支持栾盈的,除了魏舒,就只有七舆大夫了。所谓七舆大夫,是下军的七位“舆帅”,大概是战车队长之类的军官吧。

乐王鲋侍坐于范宣子。或告曰:“栾氏至矣。”宣子惧。桓子曰:“奉君以走固宫,必无害也。且栾氏多怨,子为政,栾氏自外,子在位,其利多矣。既有利权,又执民柄,将何惧焉?栾氏所得,其唯魏氏乎!而可强取也。夫克乱在权,子无懈矣!”

公有姻丧,王鲋使宣子墨缞冒绖,二妇人辇以如公,奉公以如固宫。范鞅逆魏舒,则成列既乘,将逆栾氏矣。趋进,曰:“栾氏帅贼以入,鞅之父与二三子在君所矣,使鞅逆吾子。鞅请骖乘。”持带,遂超乘。右抚剑,左援带,命驱之出。仆请,鞅曰:“之公。”宣子逆诸阶,执其手,赂之以曲沃。

前面,老左特别强调栾盈“以昼入绛”,是有深意的。这也是栾盈这次复仇行动最终失败的关键——大白天入城,不易制造混乱,给了对手防守反击的机会。

当时,乐王鲋(谥桓)正陪士坐着闲聊,有人进来报告说:“栾盈进城了。”士的第一反应是害怕。乐王鲋倒是很镇定,说:“保护国君逃到固宫(晋侯的别宫),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而且栾氏树敌众多,您是中军元帅,栾氏自外而入,您在掌权的位置上,形势对您十分有利。既有利有权,又掌握了百姓,有什么好怕的?栾氏所能依靠的,不就只有魏氏吗?那是可以强行争取过来的。结束动乱要靠权力,您可不要懈怠了!”

前面说到,乐王鲋从品德上讲,是个小人。但是,从他在这件事情上的表现来看,则是小人中的能人。正好晋平公有亲戚去世(也就是杞孝公),乐王鲋要士穿上女人穿的黑色丧服,和两位妇人一同坐车进宫,秘密进见晋平公,保护晋平公前往固宫。乐王鲋这一手做得相当漂亮。政变要成功,一定要控制国君。谁能把国君控制在自己手里,谁就掌握了主动权。

与此同时,士鞅去迎接魏舒。魏舒的部队已经排好行列,登上战车,准备去迎接栾盈了。士鞅也是胆大,快步走进来,说:“栾盈带着叛贼进城了,家父与诸位大臣已经在国君那里,派我来迎接您,请让我与您一同乘车。”也不管魏舒同不同意,扯着车上的带子,跳上了战车,右手按着剑,左手拉着带子,下令战车出列。御者请示去哪里,士鞅说:“去国君那里。”就这样把魏舒劫走了。到了固宫,士到台阶下迎接魏舒,拉着他的手,许诺要将曲沃送给魏舒。就这样,栾盈最强有力的同盟被收买了。

初,斐豹,隶也,著于丹书。栾氏之力臣曰督戎,国人惧之。斐豹谓宣子曰:“苟焚丹书,我杀督戎。”宣子喜,曰:“而杀之,所不请于君焚丹书者,有如日!”乃出豹而闭之,督戎从之。逾隐而待之,督戎逾入,豹自后击而杀之。

范氏之徒在台后,栾氏乘公门。宣子谓鞅曰:“矢及君屋,死之!”鞅用剑以帅卒,栾氏退,摄车从之,遇栾氏,曰:“乐免之。死,将讼女于天。”乐射之,不中;又注,则乘槐本而覆。或以戟钩之,断肘而死。栾鲂伤。栾盈奔曲沃,晋人围之。

晋平公被士牢牢抓在手里,魏舒又临阵反水,栾盈的命运可想而知。不过,栾盈手里还有一张王牌,那就是大力士督戎。此人勇猛无敌,晋国人都害怕他,无人敢与之对敌。宫中有个叫斐豹的奴隶,名字被写在官府丹书(奴隶名册)上,这个时候跳出来对士说:“如果焚毁我的丹书,我就杀掉督戎。”士喜出望外,说:“你杀了他,我如果不请求国君焚毁丹书,就请太阳神惩罚!”于是让斐豹出去,然后赶紧关上宫门。

斐豹其实根本不是督戎的对手,被督戎追着到处跑。但是斐豹身形灵活,跳过一段短墙,然后躲藏起来。督戎不知是计,也越墙过来。斐豹从背后发动袭击,将其杀死。

督戎虽死,栾盈的进攻仍然猛烈。范氏的族兵躲在固宫的高台后面,栾盈的人已经登上了宫门。士对士鞅说:“箭如果射到国君的屋子,你就可以死了。”士鞅拔剑,带领步兵发动反击。栾盈毕竟人少,终于撤退。士鞅跳上战车去追击,遇到栾盈的族人栾乐,士鞅喊道:“栾乐别打了,我死了会向上天起诉你。”(这种说法倒是很新奇)栾乐用箭射他,射空了,又搭箭上弦,车轮碰到老槐树的树根,翻了车。有人用戟钩他,割断了他的手臂,流血不止而死。栾鲂受伤,栾盈逃奔曲沃。

晋国人包围了曲沃。

秋,齐侯伐卫。先驱,谷荣御王孙挥,召扬为右;申驱,成秩御莒恒,申鲜虞之傅挚为右。曹开御戎,晏父戎为右。贰广,上之登御邢公,卢蒲癸为右。启,牢成御襄罢师,狼蘧疏为右;,商子车御侯朝,桓跳为右。大殿,商子游御夏之御寇,崔如为右;烛庸之越驷乘。自卫将遂伐晋。

晏平仲曰:“君恃勇力,以伐盟主。若不济,国之福也。不德而有功,忧必及君。”崔杼谏曰:“不可。臣闻之:‘小国间大国之败而毁焉,必受其咎。’君其图之。”弗听。陈文子见崔武子,曰:“将如君何?”武子曰:“吾言于君,君弗听也。以为盟主,而利其难。群臣若急,君于何有?子姑止之。”文子退,告其人曰:“崔子将死乎!谓君甚而又过之,不得其死。过君以义,犹自抑也,况以恶乎?”

齐侯遂伐晋,取朝歌。为二队,入孟门,登大行。张武军于荧庭,戍郫邵,封少水,以报平阴之役,乃还。赵胜帅东阳之师以追之,获晏。八月,叔孙豹帅师救晋,次于雍榆,礼也。

秋天,齐庄公发动了对晋国的战争,剑锋直指晋国的铁杆盟友卫国(从齐国到晋国,必须经过卫国)。前锋部队(先驱)由王孙挥率领,谷荣御戎,召扬为戎右;次前锋部队(申驱)由莒恒率领,成秩御戎,申鲜虞的儿子傅挚为戎右;齐庄公亲率中军,曹开御戎,晏父戎为戎右;齐庄公的侍从长(贰广)由邢公担任,上之登御戎,卢蒲癸为戎右;左翼部队(启)由襄罢师率领,牢成御戎,狼蘧为戎右;右翼部队()由侯朝率领,商子车御戎,桓跳为戎右;后军部队(大殿)由夏之御寇率领,商子游御戎,崔如为戎右,加上烛庸之越,四人共乘一车。大军浩浩荡荡,将从卫国讨伐晋国。

但是,齐国的群臣对这次军事行动并不看好。晏婴说:“国君凭借勇力来讨伐盟主。如果不成功,那是国家的福气。没有品德而有战功,忧患必然降临国君头上。”崔杼(谥武)也劝谏说:“不可以。下臣听说,小国趁大国之危而发动进攻,必受惩罚。请您还是考虑一下。”齐庄公一概不听。陈须无看到崔杼,说:“该拿国君怎么办?”崔杼说:“我对他说了,他不听。将晋国当作盟主,而以它的危难为利。群臣如果着了急,哪里还有什么国君?您姑且别说了。”陈须无退下,对手下人说:“崔杼快死了吧?说国君过分而自己又比国君还过分,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以道义指责国君之过,还需要控制情绪,何况是用邪恶?”从这个时候开始,陈须无就知道崔杼没把齐庄公放在眼里。顺便说一下,陈须无就是齐桓公年间从陈国逃到齐国的陈完的后人,这一家人的智商和情商在齐国都是首屈一指的。

齐庄公不听任何劝阻,入侵晋国,攻取朝歌。然后兵分两路,一路入孟门隘道,一路翻越太行山,在荧庭筑起炫耀战功的武军,派军队戍守郫邵,在少水收集晋军的尸体掩埋在一个大坑里,以报五年前平阴之战的仇,然后才心满意足地返回齐国。

晋国方面,大概是被栾盈的复仇搞乱了阵脚,没有起兵抵抗。只有赵胜(赵旃之子,谥倾,获封邯郸,又称为赵倾子或邯郸胜)率领东阳的地方部队对齐军展开了追击,俘获齐将晏。八月,鲁国的叔孙豹带兵救援晋国,驻扎在雍榆,这是合于礼的。说句题外话,仗都打完了,鲁国的援军才到,而且驻扎在雍榆,根本没有和齐军接触,分明是来打酱油的。老左非要加上“礼也”,还真有点欲盖弥彰了。

季武子无子,公弥长,而爱悼子,欲立之。访于申丰曰:“弥与纥,吾皆爱之,欲择才焉而立之。”申丰趋退,归,尽室将行。他日,又访焉,对曰:“其然,将具敝车而行。”乃止。

访于臧纥。臧纥曰:“饮我酒,吾为子立之。”季氏饮大夫酒,臧纥为客。既献,臧孙命北面重席,新樽之。召悼子,降,逆之。大夫皆起。及旅,而召公,使与之齿,季孙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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