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着的是穿着红色高木屐的一双小孩子的脚。
“今剑?”
李清河没有看那个名叫“三日月”的付丧神,而是注视着安静走出的灰衣灰发小少年。
她前几天才见过这个孩子。
那个今剑坐在岩融——她后来查到高个儿鲨鱼牙的付丧神叫岩融——的肩上,活泼可爱,“诶嘿嘿”笑着去摸李清河的马尾。“你的头发好滑哦!”小小的元气少年,一双红色的大眼睛闪呀闪,胸前的白绒球几乎戳到了李清河的鼻尖,痒痒的,说实话不太舒服,却让李清河开心的笑了起来。
“那边石切丸孤孤单单的,拜托姬君一定对他好好的哦。”临别时,今剑拉着李清河的手,郑重其事地请求她不要让身边没有兄弟的石切丸寂寞。
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少年,谁不喜欢呢?
李清河很喜欢他。
可是她面前这个今剑,护肩的肩甲被斩断,左手不自然地垂下。右手的片袖子只剩半截,身前大片大片的暗沉血污,分不清是沾染上的还是少年本身的鲜血。
脸上无法愈合的伤口翻出,黑气不时散出,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此刻灰蒙蒙一片。从昏暗的树林走出来,瞳孔都不见收缩。
李清河的目光顺着男孩的右手移动,聚焦在他手里拽着的深蓝狩衣上。
“……天,今剑的眼睛?”狮子王瞪大眼睛。
李清河的红色衣袍无风自动。
对面的男人立刻把男孩护在身后,语气轻松,“哈哈哈,这位大人眼神有点恐怖啊。”
“大人!冷静下来!”察觉到身后灵力狂乱翻涌的石切丸,哆嗦的嘴唇紧抿,把视线从今剑的眼睛处撕下来看向神色冰冷的李清河。
李清河眼睛紧紧盯着那只牵着衣角的纤细的手。
鹤丸看着李清河缩成一线的瞳孔,伸手盖住,“时平,”他放慢语速,语气带着些劝哄,“放松,放松,你会吓到他的。”
猎猎作响的红袍飘落。
鹤丸抽回手。
李清河翻身下马,慢慢走近,今剑感受到陌生的气息,细细地颤抖起来。
“麻烦姬君不要再近了,”前面的男人开口,“兄长比较怕生。”
李清河停住步子,撤脚蹲下,掏出一盒大福点心。
“今剑。”她声音温柔,像春风一样轻,怕惊吓到瑟瑟发抖的男孩,“另一个你告诉过我,最喜欢吃草莓味的大福。
“我给你带来了。”
今剑没有动。
前面的男人也没有说话,只是稍稍侧身,露出今剑的灰色小脑袋。
李清河静默一会,突然开始絮絮叨叨介绍自己,“我叫李时平,木子李,时世承平的时平,我爹希望我能带来太平盛世。出生在一千五百多年前的大唐,今年算是二十八,尚未婚配,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嗯……还有什么?算是个将军,虽然比起武功更擅长策略,但是总是忍不住跟人打架,碰不到有趣的对手又会烦躁,不过这一点我已经很努力克制了。喜欢吃肉,吃梅子,喜欢毛绒绒或者柔软的东西,喜欢做饭,跟我在一起会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喜欢小孩子——是的,我对小孩子一点抵抗力也没有,以后如果想要什么,或者闯什么祸,尽管对我撒娇,完全、没有问题。不了解、怕生,没有关系的,我们可以慢慢熟悉。”李清河看着探出头、双眼没有焦距的今剑,丹凤眼和煦弯起,温柔的波光安静荡漾,一波一波,从眼底流出,顺着目光细细流淌,小心的碰触胆小的男孩儿。
“还有啊,”李清河探出手,慢慢的,慢慢的,探出手,轻轻搭在那只紧紧拽着衣服的小手上,感受着微微的颤动,她连呼吸都压地非常平缓,体内的灵力凝成一股探出头,小小的触角揉揉手背,挠挠手心,小心翼翼地安抚不知所措的小天狗。
有点痒,小天狗咯咯笑了出来。
李清河看着他,如同看着心爱的宝物。
“我会帮你找到岩融的。”
那只伤痕累累的幼童的手握住长着茧子的女人的大手。
“三日月宗近?”李清河轻轻抱起今剑,把大福放进男孩怀里,转头看向一直被她忽略了的男人。
没有准备的,呼吸断了一瞬。
那是一个美如谪仙的男人。
三日月宗近,最美之剑,作为天下五剑之一,是日本最早的刀工之一三条宗近的代表作。其刃长二尺六寸四分,反半分,刀身接近手边的部位呈大幅度弯曲,根部附近的刀身幅度宽阔,接近前段急剧变窄。元幅与先幅落差极大,腰反较大。地肌完美,边缘的地沸细密规则。双重刃文,刃缘有如同新月形的刀纹沿着切先蜿蜒向下,像凝结的秋水般澄澈。在阳光下寒气溢出,好像有水滴滑落。
李清河看着三日月宗近,如同看着那振美仑美奂的绝世珍宝。
大纱绫纹的深蓝色华美狩衣,金色的护甲,柔顺的金穗垂在脸颊旁,那双深蓝眼睛含着新月,李清河看进去,就像看到皎洁月夜。
付丧神本人就是那上娥眉月,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色若春晓,清雅出尘。
她看进新月,新月也同样望进星河里。半晌,李清河开口。
“这位郎君……”
“啊哈哈,只是看看吗?可以靠近些摸的哦?”
……
她决定把那一霎那的心动喂给踏炎乌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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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河:之前说什么来着?“如果捞的刀子都和笑面青江一样乖觉,一样秀气,不,比他更秀气一些的话,她还是很愿意为此付出一点代价的。”我决定收回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