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因着上巳节的缘故,灵州城热闹非凡,许多人都趁着这个机会,跑到外面玩耍去了。
书嘛,少读个一日两日的要什么紧,上巳节一年可就这一次。
姜洛微看了一圈,与那名单所载对上号的,此时又恰在这堂中的,只有一位,就是第三排临着西窗的那位葛铮鸣,人家正伏案执笔写的认真,怎么看都不像个刚刚杀了人的凶手。
姜洛微将葛铮鸣指给沈晏看了一看,然后几人又悄悄的退至月洞门后,她低声道:“方才指给你看的是名单上的葛铮鸣,至于其他几个人,现下都不在这里。”
沈晏问道:“那葛铮鸣是何来历?”
姜洛微道:“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葛家三代经商,是灵州城除姜家之外另一有名的富户,葛铮鸣自小就在灵州城长大,他生性风流,是秦楼楚馆的常客,不只蝶羽,他熟识的青楼女子可是多了去了。”
沈晏想了一会儿,又问:“他往日里读书就是这般用功吗?”
说到这个,薛淼可就有话说了,他凑过去低声道:“也难怪楚公子你不信,夜里逛青楼,白日又读书,寻常人哪能受得了,这葛铮鸣可是出了名的好精神。”
沈晏见他过来,便往后挪了一步,不欲理他。
薛淼自以为自己声音放的很低,可这院中静寂,几人本就在低声交谈,离的并不远,姜洛微早听了个一干二净。
她知道薛淼向来口无遮拦,随意惯了,虽说的不像话,却并非是那污糟的意思,不想他就此被人认做是厚颜无耻之人,只得闭了闭眼睛,无奈开口质问了一句:“听你这语气,倒是羡慕的很。”
薛淼果真一抬手,解释道:“你先别急着骂我,我确实羡慕,不过不是羡慕他逛青楼,而是羡慕他的好精神,我若是能有这么好的精神,以后战场上杀敌,熬上几天几夜的,我也能把敌人给熬死了。”
姜洛微叹口气道:“你以为熬鹰呢,战场杀敌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想的也太过简单了,简直辱没了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难怪使君不许你去从军,要你多读书。”
使君指的是灵州刺史薛致远,也就是薛淼的父亲。
薛淼一听,不愿意了,笑着道:“哎,你还是骂我。”
姜洛微眉峰微挑:“我几时骂你了?”
“你说我把事情想的过分简单,又说我爹要我多读书,可不就是骂我脑袋空空吗?”薛淼说道。
姜洛微笑了笑,说道:“你既听出来了,就说明你并非真的脑袋空空,既然不是真的脑袋空空,又何来我骂你一说呢?”
这话乍一听,说的很是有道理,可细琢磨又觉得怪的很,然而究竟哪里怪,薛淼一时之间却又绕不出来,自然也就无话可驳,自己默默的绕去了。
姜洛微也就不再理他,转过头去看沈晏。
未料到,这一转头却蓦然对上了他一双珠玉般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由得愣了愣,等她回过神时,他已移开了目光,姜洛微也就不好再问什么。
静了一会儿,姜洛微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偏过头来问他道:“楚公子,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
沈晏垂眸望着她:“什么问题?”
姜洛微道:“蝶羽赁的那所宅子里,明明大片的血迹都在外间,显然蝶羽和叠红是在外间被杀害的,可她们的遗体为什么会在寝室的床榻之上呢?”
“自然是被杀后,又被人移尸过去的。”
沈晏的语调冷冷平平,他这回答几乎等于没有回答,很有就此结束谈论的意思。
姜洛微到底不是衙门里办案子的,这种命案也是生平第一次所见,实在不懂里面细微的关窍,而这位楚公子虽一直不露声色,可那双锐利的眼睛却给人一种强烈的感觉——他一定能看出一些常人看不出的东西来。
她心中既存了这个疑惑,只得硬着头皮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呢?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不知楚公子以为如何?”
“移尸的真正目的尚不知晓。”
沈晏答完这一句,本不打算再去细说,然而看到姜洛微一副欲言又止的沮丧神情,略顿了顿,他终又缓缓的道:“但是按照常理来说的话……”
姜洛微不由自主微微睁大了眼睛看他,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延续别人向他探究的问题。
沈晏停了下来,不解道:“为何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姜洛微摇了摇头,忙道,“楚公子请接着说下去。”
沈晏便接着道:“按照常理来说的话,若只是嫌尸身碍事,随便挪到哪里就好了,然而我们看到的却并不是那样随便,蝶羽二人不仅被整整齐齐的置于床榻上,移尸人还十分‘贴心’的给她们盖上了衾被,倒像是怕她们觉得冷似的。”
薛淼方才听他们谈到了案子,便暂时撇下了脑中那团乱麻,竖起耳朵听着,听到此处不由得一哆嗦:“怎么说的这么吓人呢?”
姜洛微也听的心里发寒,但她有点明白了沈晏的意思:“一般人不会在意蝶羽她们是否凄惨的躺在地上,只有亲近之人才会心怀不忍,可都把人杀了,又去心怀不忍,反倒越发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薛淼又是一哆嗦:“这么说,凶手确是与蝶羽熟识的人,难道真就是那名单中的某一个咱们书院的人?”
沈晏却不以为然:“也未见得。”
姜洛微转头问他:“楚公子何出此言呢?”
薛淼也跟着问道:“是啊,楚公子何出此言呢?”
沈晏瞥了一眼他们二人直勾勾望过来的眼睛,解释道:“是否熟识并不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否则也不必专赁了院子,暗中相会,若是被人察觉,岂不更加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