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快开门!我找高阳郡王!”
流苏不解,“娘子疯了吗?我们回梁王府去呀!”
张峨眉嫌她碍事,甩袖挣开。
恰这时门开了条缝,里头将好是往日给武延基驾车的家丁,开了门不说话,扭头就要跑。
张峨眉一把拽住,连声追问高阳郡王在哪,那人哆哆嗦嗦道,“出事啦!可了不得!”
他慌得没看眼前人是谁,边说边指着前头正院比划。
“控鹤府杀人啦!狗娘养的翻脸不认人,二门上迎客的相公都斩了,这会子都杀到内院去了……”
说完回过神来,看清是张峨眉,脸刷地白了,倒退着跌了几步。
“小的该死!该死!娘子千万别听进耳里。”跌跌撞撞就溜了。
魏王府里已是一团混乱,内侍敲开正门,身后跟着冲进几百大头兵,又与方才武延基的亲卫不同,皆是铁甲银枪,沉重扎实,走一步路也咣咣地砸得地颤,排成方阵一重重往内院突进,直冲到正院后排房跟前才刹住脚。
有武延基身边亲信伸臂阻拦,刀口一扬,人头就飞了,侍女厉声尖叫,大群仆役没头苍蝇般乱撞。
那主簿活像个讨命的阎王,叉腰站在门上喊。
“嗣魏王——接旨!”
混乱中张峨眉没找到武延基兄弟,反被人叉着,当做仆婢姬妾,随众一道进了正院,生兵们穿的银亮亮的铁甲细鳞铠,当心刻了个左转的牛头。
她匍匐在地上,慌得手脚都在发抖,一张张脸辨认过去,并无一个相熟,静下心想,方悟到魏王没有女儿,也没有经过册封的妻妾,内侍们扫荡一通,提来的全是歌姬舞姬。
流苏定定神,低声道,“是左千牛卫,娘子……”
张峨眉嘘声令她闭嘴,就见那主簿趾高气扬站在院门上,左右两队人马,有的脸上沾着血,有的刀口滴血,六亲不认模样。长史小跑过来,脸都白了,止住步子茫然望着,纠结应当先向圣旨下跪,或是先叙同朝为官的友谊。
“南阳郡王在哪?”
那主簿昂首吆喝,“圣人的旨意,堂堂魏王府,竟无人敢接么?”
长史跑得肠子都颠散了,说话断断续续地。
“天使容禀,梁王膝下共有三子,长子南阳郡王,方才……去梁王府报丧,尚未回来。次子武延寿因要加冠,正与学中同窗相约宴请,恐怕还在酒楼;幼子武延秀向来在,在……”
“在何处?”
那主簿嫌他拖拉怠慢,拧着眉质问。
“崔长史,你我同为七品,您是正七品上,我才从七品下,可是自来县官不如现管,如今魏王府这摊事儿刚巧是小弟管着,您吞吞吐吐,叫小弟回去如何向府监汇报啊?”
崔长史哪敢得罪他,脸上冷汗直流,可是更不敢得罪他身侧这群杀人不眨眼的生兵。千牛卫是何样人物?能在御前持刀,更不怕在外头开杀戒!这一会子功夫,魏王府已经死了十几口人,添上他,谁也不会多问半句。
他躬腰往前凑了凑,生兵的细鳞铠内里是皮甲,外头由拇指大的弧形铁甲片串联而成,鱼鳞片般细碎又层层叠叠,人一动弹就窸窸窣窣地晃,散出铁锈样生涩的气味,令人作呕。
崔长史窒住呼吸,想痛快地一气儿说完了就退后。
不想,呼——地一声!
银枪斜戳过来,顿在他鼻子底下,枪头红缨软软扫过额头,崔长史忙往后缩脑袋,枪刃擦着头皮划过去,惊出他一身冷汗。
“主簿,我来接旨罢——”
那人懒洋洋地踏前半步,站到崔长史并排,抬起两手看了看污泥黢黑,不成体统,嘿嘿笑着,就要往主簿胸口锦袍上蹭。
主簿嗨了声,手舞足蹈双手去拦,心道哪来的野人不懂规矩。
细去看时,那人的兜鍪深深压到眉毛,脸上比人多戴一张锁子甲,蒙住下面半截,只剩高高的鼻梁露在外头,实在认不清面貌。
可是崔长史却仿佛火场里见了救兵,又庆幸又后怕,想都不想就往后退。
“哎呀,您在啊!这下好了……”
来人举着两只脏手在风里摇了摇,表示绝无武器,望着主簿笑道。
“不才乃是魏王幼子武延秀,向来在左千牛卫服役,区区八品,尚未入流,要不是主簿急着回宫办差,本不敢在您跟前自报家门,不成想今日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来把自家抄……”
张峨眉听见怔了怔,她与武家来往日久,且认了梁王妃做干妈,与武延基、武崇训等年岁相当,朝夕相处,与小几岁的武延寿、武崇烈也算熟悉,独对这位行六的幼子,却是只闻其名,从未见过,更没想到如此紧要关头,他竟能置身事外,做轻松笑谈。
那主簿也是意外,武家人口他如数家珍,可对这位幼子,向来只听说不得魏王待见,常年在外游荡,不知如何竟进了南衙十六卫,且就在圣人身边服役。
他愕然上下打量,这人从头到脚包裹的像个铁人,简直看不出眉目,不过魏王府如斯情形,想来没人会冒认家眷,更何况他确实是千牛卫中一员,刚刚从太初宫调拨过来。
“呃……”
他斟酌着用词,发现连眼前人有无爵位都不知晓,含糊道,“既然如此,就请公子跪下接旨罢。”
武延秀哦了声,两臂一甩,抖搂得浑身细鳞铠当啷作响,却是欲跪而不能,原来硬皮的腿裙不合身,乃是他这两年身高窜得太快,去岁才领的盔甲,今年就显得短了,将好卡在膝盖上。
当着满院子兄弟和女眷的面,他很不想脱腿裙露出袴奴,因皱着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