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俞沅的歌词也是一来一回。
俞沅的part可以理解为航行日记,内容没什么稀奇的,说今天天气很好晚上能看见星星,说白天看见跃出海面的白海豚,说船上的两名船员在吵架,说不知道何时能靠岸。
岸边的人告诉他陆地上一切都好,说自己偶尔来海边拾贝,看到过的海上日出和他看的应当是同一轮,还说等他回来再一起喝甜汤。
最后一段歌词说,其实他对着茫茫大海呼喊过很多次,从来没有得到过回音,所以岸边人也只是他的幻想,回信亦然是幻想。
李萤心读完感觉有个木塞子堵住了他心脏。
他敲了行字回复俞沅。他是一名语文老师,做阅读理解或是写评论对他来说是信手拈来的事,但他没说什么特别的,只是表达了对这份歌词的肯定。
李萤心:我觉得挺好的啊。
早上九点多,俞沅又一次秒回了:哥觉得有哪里要改的吗?
李萤心惊奇地问:你不用睡觉?
俞沅:……睡了一下,早上有个通告。
李萤心:辛苦了。
俞沅把前面那句问意见的聊天又引用了下,没打算让李萤心跳过这个问题。
李萤心认真想了想。有要改的吗?别的还好,最后不管怎么说都太可怜了……从个人情感角度出发,他会想让俞沅把最后一段改成出海的人平安归来,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团聚了。
但他不知道俞沅想象中那个等待他返航的岸边人有没有一个具体的原型,也不应该把别人想表达的情绪否定掉。再者说单从文艺创作技法的角度出发,最后留点反转和遗憾也能让作品的情绪在最后冲到巅峰,给人留下更强烈的印象。
李萤心:没有什么要改的吧。
随后他也意识到这么久以来他对这个弟弟实在缺乏关爱,尽管有不欢而散的前提在,在那种互相不交流不联系的情况下突兀去关心人家的生活也不合常理。
可是……可是……
在无边的海上航行之人,传回来的信的只是天上温柔的星光和平静的海面,但他看到的只是这些吗?如果遇上风雨大作的日子呢?如果掀起的海浪将把航船掀翻呢?
只盼着到目的地,没有感到无望的时候吗?毕竟大海一眼也望不到头。
那年除了一把好嗓子和一副好外形以外一无所有的俞沅一头扎进群狼环伺的娱乐圈名利场,连他这样的看客都在八卦碎片中看到了俞沅很多艰难的时刻。
李萤心轻轻叹气,又补上一句:下次再来找我玩的话,我带你去喝甜汤。
俞沅:好哦。
俞沅又问了问曲子,两人都没有提起中途通过陈悦传话的事。这次李萤心没再顾左右而言他,虽然还是答得模棱两可。
李萤心说:你不急的话,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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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周,到了周五,李萤心和其他老师调了课,早读看完就提前离开了学校。
参加工作好几年,李萤心一天假都没请过,冷不防说要换课还把隔壁刘老师吓了一跳,以为他定然是有什么急事,爽快地和他换了课,还让他不用担心班上的情况。
确实有点事,李萤心要去鹭州录一段音源。
这几天他在b站翻来找去,看到一段质量很高的月琴演奏视频,up主看起来是个大叔,大概不怎么上线一直没有回复。他又托了别的朋友问,六人定律诚不我欺,竟然真让他联系上了那位视频里的艺术家,对方愿意帮忙录制音源,不过需要他过去一趟。
毕竟高铁坐来坐去麻烦,怕中途出什么问题,李萤心尽量多挪了一些时间出来,结果过去以后顺利得出人意料,当晚就把东西都录完了,大叔对年轻人愿意在新的音乐形式中展现传统乐器这点非常高兴,还说以后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他,现场演奏也完全没问题。
总之就这样无端空出了两天。
来都来了,那就在这儿玩两天吧。鹭州是知名旅游城市,按说逛逛也挺好,但李萤心在此地生活了将近七年,离开也不过三年,熟得不能再熟的地方,而且不管是文化还是饮食此地和鲤州也没有多大差别,对李萤心来说在鹭州玩实在没有什么旅行新鲜感。
思来想去李萤心决定回母校看看,顺便还可以拜访一下以前的导师。
鹭州大学因为依山傍海风景生态都好,被戏称为鹭州人民公园,李萤心久违地踏进校园,走了一段路之后就开始后悔——以前在学校里都是开电驴的,从哪到哪都不觉得远,如今切切实实感到了学校大得离谱。
慢悠悠地混在游客中间逛到芙蓉湖边时,看见一群人围在岸边对着湖里面的什么东西一顿狂拍,中国人天性就爱凑热闹,李萤心也不能免俗,赶紧也凑过去看。
走近了才看见两只黑天鹅撅着屁股两脚朝天,以倒立的姿势插在湖里觅食,滑稽得不行。
李萤心对黑天鹅有点心理阴影,没跟着大家在那感叹“哇好可爱”,连连退后几步。但照片还是跟着大家拍,拍完了一时间不知道发给谁。
其实优雅本就是人类对黑天鹅的刻板印象,有时候这鹅嚣张得很。
李萤心想起来有一次他路过这湖边,手里拿着包旺仔小馒头,犯贱对着边上散步的黑天鹅学长“嘬嘬嘬”,学长张开鲜红血盆大喙就来叨他。
李萤心不肯放弃他手上那包旺仔小馒头,狂乱地飞奔,毕竟湖边告示牌上还明确写着“请不要给黑天鹅投食”,绝非他小气护食。
结果他一跑,鹅也跟着跑,边上其他学生都转过来看他好戏,唯独俞沅骑着他的电动挡在鹅前让他赶紧上车的身姿像个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