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以一记清澈的眼神,问道:
“有么?”
“……”我懒得说话,抬手指了指自己当下这副衰样。
他象征性地瞧了瞧我,“那便抱歉了。我没想到你修为如此浅薄,更何况我只施了一成半的功力。玄漓在送你来之前难道就没告诉你你真的是一点也不……”
他这番话说得无比真诚,以至于我被说得都有些无地自容了。而他该是也看出我面子上挂不住,还算有点良心地不再说下去,起身一声不吭地走了。
我气都还没来得及喘上两口,他便折回来手上拿着一面颇为眼熟的镜子。仔细一瞧,就是玄漓千叮万嘱要我戴在身上的那面。
“这镜子,玄漓给你的?”
“没错。”多亏还有这面镜子护着,不然我绝对会死在那洞里。这瞿墨也忒狠了,没听说过拜个师还要预先去鬼门关登个记的。
这个问题于他大
概只是即兴而提,因他接下来便没再多问什么,只是轻抚镜面上那几道赫然的裂痕,若有所思道:
“可惜了。”
待瞿墨给我喂完药我犹是心有余悸,再次向他确认:“以后你该不会再弄这么危险的试炼了吧?”
事实上,对于没有在与玄漓分别之时请求他自断两根续命用的狐狸尾巴让我十分懊恼。总觉得这是个是非之地,就连师父尚且如此危险,要是换了正儿八经的敌人我还不早死上个十几二十次了?
“看心情。”他淡淡应着,将只剩下药渣的白瓷碗搁到一边,准备扶我重新躺下。
喂!这么显而易见的回答为什么还要看心情?这人是诚心想弄死我吧!
然而当我怀着一腔愤懑看向他时,却见他无动于衷的脸上并无恶意,只是态度有些不敢恭维,加之此番还在细腻妥帖地照料我……果然闭上嘴就没那么讨人厌。
转念一想,也是因我自己修为不精、不,应该说完全没有,才会让他下手失了轻重吧?毕竟人家赫赫的地位摆在那儿,平日里来往的就算不是与他同阶的上神那身手肯定也是顶好的,不了解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很有可能将一凡夫俗子拍死也实在情有可原。
刚有些释然,却又当即意识到另一个本不应忽视的问题: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瞿墨方准备离开,闻言有些不耐烦。
“何事?”
“你可知道与我一起上来的蓝衣姑娘哪去
了?”
“一早便下山了。”
“什么?她好不容易才上来的怎么可能就这样走了?”我看着瞿墨一顿,“你是不是对她说什么了?”
“没有。整个过程不过是她问我答。”
其中具细即便不问也能大致猜到一二了……映寒问瞿墨无疑是问他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云云,这问题本身就够让人心寒了,而看瞿墨这会儿事不关己的形容,他该是答——
不记得。
“那她走时,可有说什么?”没由来地有些困倦,我垂着眼,懒懒地用手指去描锦被上一只绣鸟的轮廓。
“没有。”
面对瞿墨毫不在意的态度,我也提不起半点兴致再来管这桩闲事。只是想着,映寒等了那么久等来如此结局,所谓痴情无果,也是伤情得很。而她选择用离去的方式来收场这一番感情,就像说书人惯用平淡的口吻结束一篇精彩绝伦的故事一般,在我看来无所谓凄苦亦或释然,她只不过是将自己漫长生命里一篇极短故事给完结了,无碍于这篇故事本身的好坏,也让自己能全身而退,未尝不是种聪明的做法。至于她为何不辞而别,若是哪日有缘再见便没有问的必要,若是无缘,就更不值一提了。
瞿墨这个家伙,说到底我并不会为了映寒这事儿就对他怀有什么偏见,作为一个外人我没道理去评价他的个人感情;再者,他到底将成为我的授业恩师,这不知期的一段年月我还
得和他一起过,就更有必要与他搞好关系。
于我而言,命运为我送来一个人,我便去迎接他;而当这些人离去,我也就不去送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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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之后,为了养伤我足足在榻上躺了一月有余,可想瞿墨这厮下手是有多黑。
这昆仑山上像是没什么人,每日都是瞿墨亲自来给我喂药调养。在最后一日他替我看了脉象,说我基本上已大好了,明日就能下床走动,大明日便能开始修习仙法。
本来我对于自己终于不用再像一团烂泥似地瘫着感到十分高兴,这高兴直到我梳洗一通神清气爽地走到大堂看见那一桌绿惨惨的斋菜时才消失殆尽……
我走过去于瞿墨对面就座,在他犀利目光的催动下极不情愿地执起搁在身前的竹筷,欲夹菜,却又不知该把筷子伸向哪儿,只觉眼前是一片绿,绿得发亮,绿得无边,绿得人心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