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素芬就感觉耳朵痒痒的,原本轻巧的耳垂突然重了两分,她心头一动,下意识伸手去摸。
“我一眼就瞧中了这对耳环,果真衬娘,戴着好看。”桃花笑眯眯举起小铜镜。
赵素芬一眼便看见了铜镜中的老妇人,头发半白,脸上生了好些皱纹,瞧着实算不上好看。两边略显单薄的耳垂上戴着一对银耳环,荷花样式,简简单单,却很是衬她。
天生一张白皮子,她小时候其实有个“荷花”的闺名,是她那早逝的亲娘取的。在那些个已经有些模糊不清的记忆里,有个妇人日日唤她:“荷花,荷花啊,娘的小荷花。”
这对耳环可算送到了心坎里,赵素芬爱不释手。
母女俩在屋里说体己话,桃花哄得娘心花怒放,这头喜悦还未散去,三花便推门进来了。赵素芬没想到自己前脚得了女儿的孝敬,后脚儿媳又送来了镯子。
三花嫁给满仓多年,也不知是缘分未到还是别的原因,这些年夫妻俩一直没能生下个一儿半女。头两年还好,到了后头,婆母不着急,亲娘都急的不成,平日里对亲家女婿那叫一个关怀备至,生怕他们母子心头对三花有啥意见,日日急的嘴燎泡,又担心闺女,又担心女婿。
那会儿好在是在深山里住着,若是在村里,大舅母怕是更不安心,担心女婿生出啥别的心思。三花给婆母买了个镯子,本是孝敬的意思,结果她婆母以为是在讨她欢心,心疼地握着她的手,笑着闲谈道:“你姐先前送了我对耳环,心头正开心呢,你这又送了个镯子,都是孝顺孩子,娘都喜欢,都心疼。”
三花长了年岁,性子却还是那般单纯,没听出别的,只当娘收了孝敬心头欢喜,腼腆笑道:“您喜欢就好,我眼光不比姐姐好,挑不来花样,就一样的镯子买了两个,您和娘一人一份。”
“孝顺孩子。”赵素芬轻拍她的手背,面色慈和,“等山下的房子建好,咱估计就得回山里了,你是在村里长大的姑娘,眼下家里没啥事要你忙活,若有啥交好的手帕交,得了空叫满仓带你去叙叙旧,心头高兴些,放宽心,这心情一好,那该来的自然就来了。”
三花这才听明白娘的意思,一张脸顿时羞红不已,呐呐再不敢言。
成亲多年,肚子却没个消息,别说爹娘着急,一开始她也是急得很,本就比满仓要大几岁,还怀不上娃,她就担心自己身体有问题,日日愁的连觉都睡不好。
后头被满仓发现了,别看他年岁比她小些,却是个体贴人,知晓她的心病,有一回求着姐夫带他们一道下山去镇上找大夫把脉,不是疑心她身体不好怀不上娃,是想安她心。
他那会儿最爱说的话便是;“三花姐姐从不抹胭脂,面色却红润似娇花,身子不晓得多好,尽管宽心就是。就是身体不好怀不上孩子,那也是我不好,与你有何干系?”
为了哄她,竟是都叫上“三花姐姐”了,把她羞得话都说不出来,只想伸手捂他的嘴。
可心病难消,哪里是这三言两句就能哄好的?最后他实在没得法子,这才带她下山找大夫,结果便是他俩身子都没啥问题,怀不上纯属缘分未到。
心病还需心药医,大夫的一番话便是这副良药,从那以后,她就不咋惦记这事儿了,想着顺其自然就好。她是宽了心,可爹娘却始终惦记着,这事儿一旦没解决,搁那放着,平日里总会露出几分,这不,眼下给婆母买个镯子孝敬她老人家,她都想着是在讨她开心。
夜间,两口子躺在被窝里,她便把这事儿说给了满仓听。
他俩睡觉的屋子是三花还是姑娘时睡的那间,屋子和床都不大,满仓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紧紧抱着她,他三花姐姐性子软乎,睡觉却不老实,不但挑床,还喜欢踢被子,睡前若没抱紧她,她能滚到床下去。
成婚头一年,满仓没拿捏到她的习惯,好几次半夜醒来没摸着人,把他吓得不轻。后来他就习惯在睡前把她紧紧箍怀里,甭管她咋翻都翻不出去。
“娘担心你心里还惦记着孩子的事儿,你给她买镯子,她老人家心里不知多开心,可也怕你心里憋闷委屈,说那些话宽慰你呢。”满仓换了个躺姿,连带着三花跟着起身,动作间,那软乎乎的面团蹭到坚硬的胸膛,俩人呼吸重了一瞬。
后半夜,聊的是生娃子的话题,干的是生娃子的事儿。
云销雨霁后,三花趴在满仓的怀里沉沉入睡,酣眠中,她竟然梦到了那年,满仓从山下给她带了只三花猫回来……
那是进山后的第三年,秋,家中刚刚割完稻,全家都为今年的丰收喜悦。下了粮,舂了米,为了犒劳大家伙,夕食吃的是新粮,煮出来的大米粒粒饱满,香的不得了。
吃饭时大虎哥说起山下的粮食,进山头一年,家里忙着建房子,扩建院子,圈菜地,垦肥田,忙的不得了,实在抽不出空下山担粮。提起这茬来,爹他们还愣了愣,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在山下地窖还有好些粮。
实是家里的粮不知为啥咋都吃不完,米缸就没见过底,前儿瞧着少了些,隔日又满上了。没缺过吃食,就没惦记过山下还藏有余粮,眼下秋收刚过,大虎哥便说趁着空闲把粮运上来,免得过个一年半载全坏了,那才真叫可惜。
如今也不知山下是个啥情况,土匪还进村抢劫不?兵爷们还抓壮丁么?两眼一抹黑,下山那日大虎哥他们又是拿刀又是背弓箭,做足了万全准备。
他们下山的情况,具体的她不知晓,还是后来缠着满仓问他咋会给她捉只猫回来,那会儿他们都不咋说话,吃饭舀水都要隔着几个人,哪里亲近到是能给她捉猫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