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御大笑许久,将酒一饮而尽,方才笑意渐消,正色问:“如今他们入轮回了吗?”
“入了。”
沈寄时指腹在酒杯上轻轻摩挲,“罪己诏一出,沈家军便被放出枉死城,黄泉百年,我看着他们一个个入了轮回方才回来。”
“入了就好。”
李御语气一松,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问:“那你如今有什么打算?大梁人才凋零,你既可在人前现身,若是还想上战场,依旧可以做你的长宁侯。”
他抬眼,郑重道:“沈寄时,天下还没有太平。”
“不必了。”
沈寄时语气很淡,“下一个长宁侯会是沈萤,沈寄时已死,如今只是一缕幽魂,上不得战场。”
听他拒绝,桥妧枝心下一松。
李御闻言沉默许久,没有强求,“沈危止,你还记不记得蜀州时,你第一次下山,我曾让你给我带只烧鸡回来?”
“自然记得,只是天太冷,带回去时,烧鸡都凉了。李副将那只鸡架在火堆上烤,不成想还烤糊了,。”
李御却道:“那是我此生,吃过最好吃的烧鸡。”
他七岁丧母,备受宫人苛责,东胡之乱被遗忘险些丧命,好不容易逃到蜀州,他立志不再受人宰割,于是毅然决然进军营博军功,与将士同吃同睡。
在那之前,他其实没有吃过烧鸡,第一次动了吃的心思,还是偶然一次听李副将说起山下烧鸡很好吃。
彼时尚年少,不受宠的皇子与沈寄时并不相熟,听他要下山亦是随口提了一句,却没想到他真会带回来。
如今的大梁皇帝不会将一只烧鸡记很久,但是少年李御会。
他与沈寄时,沈寄时与桥妧枝,恰好相逢在一段谁都代替不了的时光里。
烈酒上了一坛又一坛,饭菜吃得差不多了,对坐的两人还在喝酒,桥妧枝百无聊赖,凑到窗边看雨。
高台之下,车水马龙,挂在屋檐下的灯笼一晃,照出朦胧细雨。
她将下颚抵在掌心,酒意来袭,忽然觉得有些困倦。手腕无意识下滑,眼看额头就要磕在窗柩,一只手突然垫在她额头。
沈寄时垂眸,眼中划过一丝无奈,暗中盘算,以后再也不让她喝烈酒了,不然一睡不知又是多少日。
大概是察觉到枕上了一片柔软,少女下意识在他掌心蹭了蹭,沈寄时一僵,又想,其实也不是不能再喝几次。
春雨透过窗台打湿了他衣角,沈寄时维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不动,一直到华灯初上,昏昏欲睡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青石板上还有未干的水洼,屋檐下花灯一照,长街便笼罩了一片朦胧光晕。
桥妧枝气鼓鼓走在前面,小声抱怨:“你怎么不喊我啊。”
沈寄时跟在她身后,一脸莫名,“喊你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着旁人的面睡着,简直要丢死人了!
越想越气,她加快脚步,不管不顾往前走。
溅起的水花蹭到衣角,沈寄时盯着那处,忍不住道:“李御喝完酒就走了,那里只有你我,放心吧桥脉脉,除了我,没人看到你睡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