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所有人跪倒一片,向皇帝和太后问安。这对天下最尊贵的母子越过一众低垂的头颅,在左右的侍奉上入座了,皇帝才道,&ldo;今日母后生辰,诸位不必多礼,都起来吧。&rdo;
众人依言起身,口中都说着感谢圣恩云云。待诸人都坐下以后,殿内很快响起了丝竹之声。皇帝心中有事,根本无心去听。
未央宫室广大,经大齐三代帝王增建修缮后,更是奢美壮丽至极。这一日百官云集,国朝共计千名诸侯王与列侯皆列席,宫庭满陈佳肴千种,美酒万钟,数不清的宫灯将麟德殿烧的如同白昼一般。
尽管皇帝坐于主位,但今夜的众人的焦点,实则是坐于皇帝身侧的尹太后。皇帝的目光越过了争相朝太后进贺词的大臣,落在了一众诸侯王的席位上。
为贺太后生辰,皇帝所有在世的兄弟,都从封地往长安来了。广阳王,济北王,河间王,胶东王,城阳王,还有临淮王……皇帝对一众兄弟素来感情平平,也没在他们身上留半刻眼神,直接就把目光投向了惜棠身上。
方才一定是把她吓坏了吧,皇帝发闷般的想着,他抬眼望去,恰好看见惜棠双手握着酒樽,正小口小口的饮着酒,她的眼睛被热酒熏的湿漉漉的,白皙的脸颊染上点点的红晕,一点也看不出刚刚哭过,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倒是颇为可爱……皇帝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就看见她侧过脸,与一旁的临淮王说了什么,忽然低下头,很不好意思地笑了。
皇帝的心猛的下沉,他仰头饮了一盏酒,望着临淮王夫妇的席位,只感觉口中涩的发苦。
就在此时,惜棠敏锐的察觉到了皇帝的打量,她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皇帝与她的目光,在空中无声的交汇了一瞬,惜棠慌忙地移开了目光。
皇帝握着酒盏的手微微一紧。现在想来还是十分不可思议,他明明只是想上去和她说几句话,没想到最后竟成了这样……那不是长安宫中随他采撷的女子,那是临淮王后,他弟弟的妻子!
他知道自己有些异样,从他见她的第一眼起……也许是酒意上头,他心中的燥火燃烧的越发剧烈了。
麟德殿内,钟鼓之声渐止,一曲《雍彻》已尽了。到了诸侯王进贺词的时候,第一个起身的是皇帝的长兄广阳王。
广阳王生而丧母,在先帝诸子中存在感最为稀薄,对太后从来是小心谨慎,无有不恭。
对于这个名分上知情识趣的长子,太后也一直颇为满意,含笑听完了广阳王及其王后的贺词,和蔼唤他们坐下了。
接下来就是济北王,河间王……皇帝的眼神一一扫过兄弟们殷勤而笑的脸,还有一旁盛装出席的诸位姊妹,每个人的目光都紧紧粘在母后身上。
皇帝眯着眼睛打量了会,成安长公主与皇帝无意间对上了视线,她朝皇帝笑了一笑。
皇帝心中郁气稍散,只饮着酒液想着许多事。忽然听殿内响起了不久以前才听过的声音,只是那时还微微含着泪意……皇帝心头一动,他寻着声音望去,刚好见到临淮王后与临淮王联袂而立。
她微微垂着头,乌青的云鬓,纤美而玉白的颈子……与他方方在月下所见的一模一样。只是在煌煌的灯火之中,她的唇瓣显得更红,嵌着珠玉的簪子与耳铛光采生辉,好似神妃仙子一般,竟是把满殿皇亲宗女给比下了去。
惜棠第一次正式的在长安亮相,切切实实地惊艳了长安众人。尹太后今日心情甚好,尽管长久以来对临淮王颇有意见,但此刻望着眼前一对如此养眼的小儿女,竟是不禁想起了与明帝的过往。
这璀璨的宫灯,奢美的殿堂,仍旧与明帝在世时一模一样,一切都还似从前,可明帝早就已经不在了……尹太后生起伤感之意,两人贺词都说完了,仍旧久久都不回应,众人都心中有异,连皇帝都朝尹太后望去。
&ldo;大好的日子,哀家是高兴坏了。&rdo;尹太后回了神,笑道,&ldo;哀家见了这样般配的小儿女,着实是欢喜的紧。&rdo;
尹太后素来对郭美人一脉平平,如今却忽然出此言语,诸人难免都有些惊异,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如何回应。太后也自知此举突兀,再接口又更加不妥,满殿之中,除了皇帝,还有谁更适合接太后的话?
而皇帝呢,尽管内心湿冷的如同毒蛇缠绕一般,但面上仍旧如常笑道,&ldo;正如母后所说,临淮王与王后如此相配,何人见了不为九弟高兴?&rdo;
皇帝此言一出,众人都纷纷随着皇帝的话说。谢洵松一口气,拉着惜棠一同下拜谢过皇帝。
在嗡嗡的人言声中,惜棠的眼睛与皇帝的对上了一瞬。皇帝抚着酒盏,微微弯着眼睛,明明在笑着,可那双眼睛却是冷的。
那双眼睛,是如此的……冰冷。
惜棠连忙移开了视线,待重新入座时,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竟已经冒出了湿冷的汗珠。
惜棠的心跳的更快了。
两方
将近子时,麟德殿才散了。
皇帝亲自陪太后回了长信殿,又在殿中和太后略略坐了会,才摆驾回宫了。
因为思绪烦乱,皇帝沐浴过后,丝毫没有睡意,而是胡乱看起了奏章。看了半天,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皇帝愠怒地把竹简一摔,伸手扶着自己的额头,久久地未说一个字。
宫人在一旁,胆战心惊地看着,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半晌,才听皇帝冷冷地吩咐道,&ldo;朕要就寝。&rdo;
宫人连忙应了,方欲下去传人,又听皇帝说,&ldo;去叫个人进来伺候。&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