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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巧看见(第2页)

王蓝田穿过狭窄的甬道,停在尽头的一间牢房前。牢中人比之

其他死囚似乎多了一份从容淡定之态。

周子矫穿着囚服,盘腿坐在枯烂的草甸上,脊背微颓,往日圆润的面颊已瘦脱出分明的棱角,下颔也已长出了深青色的胡渣,闻听见脚步声,便缓缓睁开眼睛,得意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毕竟曾得子矫兄照顾,如今又蒙子矫兄挂念,于情于理都应来此一趟,送送子矫兄。”王蓝田观牢而望,眉梢一扬,温声道。

“你的场面话一贯说得好听。”周子矫嗤了一声,抬眼看她,“在牢中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步步为营,引我入局的,想了许久,大抵就是你说黄雀之后还有狸狌蛇鹰。”

“那次见面,也是这。”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笑了起来,“不过那时你在牢中,我在牢外。王蓝田,你有没有想过下次,下次你会在哪座牢笼,而我又会在哪座牢笼外?”

王蓝田站在门外三尺处,闻言往前跨了一步,抬手敲了敲牢门:“子矫兄,若我在笼中,笼外之人可要当心了。”

“这倒是。”周子矫目视四周,自嘲一笑,又问,“王蓝田,做一只蛰伏于地的蝉,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蝉伏于底下,耳无音,目无色,无嗅无味,无感无知。”王蓝田仰头看着牢顶的那扇天窗,沉声道,“五感具闭,何来感受。”

周子矫顺着她的目光,亦仰头观窗,窗外天幕虽沉,却

比牢中还亮上一分,幽暗的光穿户而落,在碎裂的地面上投下一个牢笼的倒影。

“所以你总是一副处变不惊,从容淡定的模样,是因五感具闭,无从感受,无法共情吗?”

他说着,从石榻上起来,随着“哐啷哐啷”的锁链声响,他的肩下一寸的地方便浸出了血印来。

这是余杭县丞翻遍刑册,找出来的法子。他顾忌周子矫的身份不敢动刑,却恼恨他放火烧衙门,就命人用钢钉贯穿他的琵琶骨,不致命却极折磨人。

周子矫似乎不觉得痛,他边走边问:“还是说你早已知道某些为世人所不知晓的东西,凌驾万物之上,冷眼旁观?”

语毕,两人之间只有一丈远,横亘在中间的是粗壮的栅栏。他看着王蓝田,眼孔深沉得映不出半点光。

王蓝田习惯性摩挲的手指蓦地停了下来,她想到马文才那日质问她是谁,又想到马、周二人曾见过面……

她对上周子矫的目光,思忖片刻,反又问他一个问题:“倘若有一日梦回秦朝,不受任何约束,你会做什么?”

“呵。”周子矫笑了一声,这一笑极为短,像是气声,却带着无尽的嘲讽,“与其问我,不如抚心自问。”

王蓝田隐约觉得他知道什么,她瞥眼看着他:“我便如你所说的那般,五感具闭,冷眼旁观,漠然处之。”

“说来你可能不信,临死之前,在这世间我唯一想见的,竟是你。”周子矫

长叹一口,“太可悲了。”

“你还记得在书院时,你有次莫名其妙的七窍流血吗?”他歪了歪头,面上带了几分愉悦,“其实你是中毒了。”

“一日两餐,你总有一餐与我一起。而你喜温怕冷,连汤也要喝热的,苏安会给你单独温着热汤,我便主动替你端汤,将毒药混进你每日喝的汤中,到那日刚好是最后一剂。”

他顿了顿,面色阴沉下来:“可你没死,七窍流血看着吓人,脉象却比平常还要强健三分。”

原来系统所说的死亡,指的是这一次。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沉默的看着他,

周子矫又问她:“你还记得,你曾添笔作话的‘梁山伯爱谢先生’这几字吗?”

此时她有印象,但添笔者并非是她,而是原身,她想了想摇头道了句:“不记得。”

“你当然不记得,因为添笔者不是你。”

周子矫微微眯眼,回忆着:“那天亥时初,我在梁山伯他们房前看到了鬼鬼祟祟的你,是你但又不是你。

“那人五官端正,面皮偏黑,绝不是我认识的人,但记忆却告诉我此人是太原王蓝田。

“那人偷了东西后,溜了你的房间,我躲在窗外,发现屋中只有你和马文才,我便只当眼花了。

“次日辰时中,我在蹴鞠场又看到了那个面生的男人,记忆依旧告诉我,他是王蓝田,太原王蓝田。

“疑惑之时,你来了。你们二人在蹴鞠场擦肩而过,

那个陌生的王蓝田转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你。”

他敛神,面上带着不明意味的笑意:“两个王蓝田,你出现他便消失,从古至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碰巧的是,我看见了。”

“杭州马文才,也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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