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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1页)

他长腿一搭,聊起陈留的风土人情,言谈间仿佛还是从前那个闲散的宗室子弟。

容绪默不作声听着,目光落在虞令淮搭在桌上的小臂,他的手指关节离她只有咫尺之距,眼下正有一搭没一搭轻叩着。

三年,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心性。来时路上容绪曾多次揣测过那道圣旨的意思,刨去月事因素,在陈留止步不前也有试探他底线的目的。

只是眼前这人轩眉灿目,谈笑自如,长了年纪,却仍然如少年时,周身萦绕着一股夏日里山林间蓊郁生长的气息,滚烫而热烈。

“对了,”虞令淮望过来,“回京之后你住将军府还是直接住宫里?清宁宫是腾出来了,但你这人挑剔又矫情,肯定不乐意住人家住过的地方,我早料到了,上个月就叫人整修,到时候把宫名一改,妥妥跟新的一样。”

清宁宫,大鄞历代皇后所居之所。

容绪面色微凝,总觉得他们之间是不是遗漏了什么步骤。

他何曾提亲求娶,而她又何曾答应嫁他?

虞令淮未有所觉,依旧侃侃而谈,“那会儿走的急,没把图纸带上。你不知道吧,我现在都看得懂营造图纸了,堤坝、楼船、瓷窑、殿堂…全都不在话下,小小清宁宫我早给你规划妥了,你看了保准满意。”

容绪心间一震。

她张口欲言,却陡然意识到,什么草木生长气息,其实是他身上的熏香味。

想起那几句不甚悦耳的坊间闲谈,再打量虞令淮洋洋自得的模样,容绪的脸色渐渐冷下来。

02

待虞令淮反应过来,他人已经在门外了。

再看那对一唱一和的主仆,他一头雾水。分明谈得好好的,怎就忽然困了要休息?

虞令淮一双黑亮的眸子狐疑地扫视,瞥见桌上那只空了的药碗时,后知后觉漫上歉意——都喝上汤药了,肯定被月事闹得不舒服。

自觉这个解释很合理,他开口时语声放轻了些:“那行,去歇着吧。聆玉,好生照顾你家娘子。”

回到客房,桌上已经摆了一份膳食。虞令淮是下了朝径直策马奔赴陈留的,方才不觉得饿,这会儿见着热气腾腾的膳食,果觉腹内空空。

他召李严前来,一边问话一边举箸。

当李严提到茶肆内百姓的谈话,虞令淮没听几句就呛得直咳,“外界都这么传了?看来聂家没少花功夫。”

虞令淮不是不知道聂家的心思。

崇徽宫那位聂太后并非虞令淮的生母,而是先帝的继后,先帝则是虞令淮的伯父,按理说虞令淮该唤聂太后一声伯母。可实际上二人并无什么情分在,全靠双方都想把兴风作浪的阉党赶下台,通力合作,相呴相济,这才维持了表面的和气。

因此,聂太后虽召了侄女入宫,却从未有过封后纳妃之言,虞令淮也只当不知。

只是没想到连睢州坊间都有传闻。

虞令淮冷哼一声,吩咐内侍:“去,问聆玉讨几枚消食丸来。好好吃着饭,光听些聂家的破事,给孤噎着了。”

容绪打小讲究,身边侍奉的女使总会携带各类方子、丸药。这会儿吃得不舒坦,去聆玉那儿拿药,比叫人上街买更方便。

想到这里,虞令淮脑海中不免浮现容绪的身影。

着素衫,绾单髻,珊瑚珠玉步摇上那簇靛青小穗一晃一荡的,叫人移不开眼。三年未见,她出落得愈发标致…却也着实清减了。

不一会儿,内侍取来消食丸。酸甜的香气霎时间溢满齿颊,虞令淮嚼着嚼着,又是一声冷哼:“容绪从前也爱调香,却从不会弄得人尽皆知,反倒是京畿有疫时,意识到香药同源,翻阅古籍,配制避瘟丹丸,分发坊间。”

至于那聂嘉茵,虞令淮不欲也不屑多加议论。聂家人心思深沉,野心不小,一个十来岁的小娘子,多半是被长辈推到台前,身份与性别被借用,情非得已罢了。

消食丸的最后一点碎屑咽下,虞令淮总算舒坦了些。

登基以来,虞令淮最烦的便是早起。如今来了陈留,次日又无朝会,侍从们自然不会贸然打扰。

于是,被略显急促的叩门声吵醒时,虞令淮没有恼,只是用掌根按了按额角,眼中逐渐清明:“何事?”

灯烛光线朦胧,虞令淮接过军报,浓眉聚拢,才看了一点就精神大振。

“好,极好。”

更深露重,传信之人眉毛、鬓发上都沾了些许露珠。虞令淮侧目朝外看。天色未明,晨曦黯淡,细雨点染窗棂,透进一股凉意。

时辰还早,想必容绪未醒,加之情势尚不甚明朗,这则消息还是再捂一捂,妥当了再告知她。

只是事关北庭军情,懒觉是睡不成了,少不得还要遣人把枢密院那些老家伙从被窝里薅起来,虞令淮这才打了个哈欠,懒懒散散起身洗漱。

临走前吩咐李严继续护送容绪,不走水路,换双辕马车,铺软垫、添狐裘、配手炉。

人声喧哗,引得容绪悠悠醒转。她身子靠在引枕上,额角沁着薄汗,掀起帘子透了口气,也由此看清车外情形。

汴河穿城而过,船楼画舫林立,兰灯交辉,玉杯照影,端的是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

“娘子,路不好走,还请多加担待。”车夫的话递进内厢。

容绪干脆喊停马车,领着聆玉、桑知下来。

右手边不远处恰好有一家铺子的招牌很是眼熟,定睛一瞧竟是酥月斋。容绪看得稍稍出神,低喃着:“换了新掌柜就是不一样,原先生意再好,老掌柜也不乐意增开哪怕一家分店,如今竟是连相国寺旁都有酥月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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