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阿梨姐,藤丫姐,这是那日送去的馉饳儿碗,我带来归还。这颗碎银是在馉饳儿下头的碗底里找到的,阿兄说,不该拿的决不能拿,让我也务必还给恩人们。”
银子?
藤丫看看江满梨,意外道:“小娘子还给了银子?”
江满梨何时放过银子,乍一听,也心生奇怪。却在张口前忽然想到林少卿说他找那差役交代过几句,心里大约明了了,道:“这碗我们收下。可这粒银子却不是我们的,恐怕须得你当面还给原主。”
“不是吗?”霍书有些疑惑,“那何处能寻到那位恩人?”
江满梨道:“今日是找不到了,你先回去睡一觉,明日卯时前再来,兴许就能碰见他。”
“明日啊……”霍书眉头皱得紧,沉吟一会,抬头道,“可否请阿梨姐代我转交?我怕我明日不能再来。”
“这是为何?”
霍书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最后咬咬牙,往前靠了一步,拨了拨头上垂下的乱发,露出耳后颈部的皮肤给江满梨二人看。
“啊。”藤丫轻呼一声,惊讶地张了张嘴。
江满梨也意外:“不是说从轻发落么?怎竟是这般?”
霍书那片皮肤红肿着,能看出原本是流脓的伤口现下结了痂,红里带着青紫黄褐几番颜色,令人不忍直视。而从那伤口发青的颜色和形状来看,是墨刑。
也就是用墨给犯人纹上洗不掉的标记。
霍书道:“阿梨姐勿怪官差大人们,我那日未受一下鞭笞,已是万幸了。只是刺了几下,看着可怖,实则不疼,过几日也就愈合了。”
“那你是怕给银子那人见你……”藤丫试探着。
却是霍书摇摇头,道:“阿兄走了,我在京城孤身漂泊。原想像阿梨姐所说,找个力所能及的活计,可如今带了这墨,遍寻几日,人家都不愿要我。我听说明日城外招北上为大军修壕沟的民夫,不计是否受过刑,我年岁已够,不如跟他们一同走。”
确实,被刺了墨,定是哪处都不敢要了。
江满梨原未多想,只当霍书在京城应是有落脚处的,此时一听,才觉不对,道:“你在这京城没有其他亲人了?住处可有?”
霍书低头,末了,轻轻摇了摇。
-三丈见方的小屋子,一半作灶房,另一半挂了帘,挡住一张颇有些年头的木榻,就是两个小娘子日常寝睡的地方。
藤丫把地上两张矮凳挪了又挪,指着灶旁一小片空地对江满梨道:“要不在这处再挂一张帘?”
霍书站在屋外,憋红了脸,不去看屋里的陈设,只道:“阿梨姐,藤丫姐,真的不必。”
男女七岁不同席,他已经虚十岁了,怎好跟两位美若天仙的恩人小娘子同住一屋?还是让他回麻子巷,睡普济熟药铺后门的廊檐下罢。
江满梨也笑着对藤丫摇头:“不行,睡熟以后非得被炉膛烧着了不可。”
“那也总比……阿霍回去睡大街强些。”藤丫看了霍书一眼。
“都把人带来了,自然不会再赶他出去。”江满梨笑道。
吴家院里,还有一孔灯火未熄,是吴大娘子在绣鞋面。披着衣服来应门,见是江满梨,热情拉进来道:“刚收摊回来?”
江满梨点点头,道:“刚回来。深夜叨扰,我就长话短说了,想问问吴大娘子家柴房偏房的,可有空处,能让我一位小友住几日?”
说罢简单把事情来龙去脉讲给她听。
吴大娘子自家有两个小儿,当娘的,本就听不得孩子受苦的事。见江满梨将人带过来,已经打水粗粗洗过的脸庞清秀,耳后的伤疤却触目惊心,又听他说话彬彬有礼,心中怎会不软。
江满梨把一串钱递她手中,道:“押钱租钱,都按规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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