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到了。
夏日午后,从广都城到乡下的人不多,林羽翼成功坐到靠窗的位置。她喜欢盯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发呆。
“你们几个!买票!”
售票员尖锐的声音穿透耳机,林羽翼余光瞟去,看见售票员拦在几个穿花衬衫的男人身前,那几人脸色鬼祟,赔笑着给了票钱。
林羽翼没有多在意,打个哈欠,轻快地听着歌。
公交车缓缓驶出城镇,驶如一望无际的田野。炙热的阳光洒在没有遮掩的大地上,透过玻璃窗,烤得林羽翼昏昏欲睡。
直到下车,走上林荫遍布的田间小道,林羽翼脑子才清醒一些。
乡下本来就人烟稀少,这个时间点,田间更是一个人影儿都没有,因此,没走几步,林羽翼就发现了身后那几个可疑的身影。
是上车时被售票员拦下的那几个男人。
他们也住新村吗?以前怎么没见到过他们?余光看见那几人吊儿郎当的混混样,林羽翼心里蓦的紧张起来,一下加快步伐。
为了躲阴凉,她走的是没人的田间小路,前面要走十来分钟才能到村子里,一人宽的小路,退回去也来不及了。
林羽翼一加快步伐,后面三人就跟受了刺激似的,忽然向前大步追去。
林羽翼眼睛倏地瞪紧,身形矫健如猎豹一般条件反射地起步蹿进田埂,她从小在田里野惯了,那些杂草枝丫压根拦不住她的脚,十来秒时间,她便蹿到田野尽头的小山坡上,和身后的男人拉开一段距离。
她回头看一眼,那三人一人跌跌撞撞地在细碎田埂上跑,想要来追她,另外两人则是被田间杂草缠住了脚,差点摔个狗吃屎,三人都不像是常来乡下的样子。
“林羽翼!你是不是林羽翼!”
林羽翼正要趁机溜走,却听见身后一声大喊。烈日当头,田埂上那人实在累得追不动,弯腰扶着膝盖大口喘气,用力大喊:“你是不是王登高的妹妹!”
听到哥哥的名字,林羽翼步伐倏地顿住,下意识回头。
她看见,那小混混模样的男人弯腰站在烈日下,脸颊两侧汗如雨下,声嘶力竭地大喊:“你是王登高的亲妹妹吧!你知不知道,你哥欠了我们钱!”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你说什么?”林羽翼愣愣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男人的话,可依旧没忍住问出口,“我哥……欠你们钱?”
“你不知道——?整整十万元!加上利息,十三万!”男人恶狠狠呸一口,“原本两个月前就该还钱了,可他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十三万!这个数字如五雷轰顶般砸在林羽翼脑门儿上,她心里清楚,哥哥给她生活费给得大方,其实他自己压根存不下多少钱——最多也就万元存款,怎么就突然欠了十三万?
怎么可能!
他在鸭场的工作不挺好的吗?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又轻松,又没有压力,哪儿有机会欠那么多钱?
他、他该不会去赌了吧?林羽翼想起学校里播放的戒赌宣传片,但她立马把这个念头驱逐出脑海,不可能,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林羽翼不愿意相信哥哥欠了钱,可是她看得出来,眼前这个男人声嘶力竭怒吼的样子不假。这段时间,哥哥消失得的确蹊跷,她已经好久没联系上哥哥。
林羽翼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身体不住地颤。
“我们找不到他,就只能来找你!你说是不是,小妹妹。”男人拍拍身上的尘土,喘口气,“我们知道你是学生,拿不出什么钱,你只要告诉我们你哥在哪儿就行了。”
“我、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他很久没回家了,电话也联系不上!”林羽翼嘶哑吼道。
“小妹妹别说谎啊,我知道你们没爹没妈,只有兄妹两个相依为命,你说他突然消失不联系你了,咋可能?”男人痞气地笑。
“没骗你!我真不知道!我、我哥他怎么会欠钱,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林羽翼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问。
“弄错?白纸黑字的借条写着呢,还摁了指印,小妹妹,你自己来看看就知道了!”男人笑眯眯勾勾手。
林羽翼低头往下看,忽的注意到,另外两个男人已经跨过田埂,即将到她站的小山坡下!两个男人累得不轻,额头上冒着大颗汗珠,眼白露出血丝,犹如狰狞的鬼魂。
林羽翼一个哆嗦,来不及思考,转过身撒腿就跑,头也不回地消息在山野里。
耳边传来风的呼啸声,夹杂着身后男人愤怒的吼声,林羽翼这回没有再停下脚步,没有再回头,太阳光晃得她睁不开眼,但她还是拼了命地往前跑,ipod耳机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掉,挂在她身上一甩一甩。
林羽翼惊惶地跑啊跑,直到跑进村子,一股脑撞进隔壁三婶儿家的院子。
“小鸟,咋了你这是?跑得满头大汗的——”三婶儿还没来得及起身接她,林羽翼就跌跌撞撞跑上二楼,跑向电话的方向,“三婶儿,我、我借一下电话。”
她拿起话筒,嘟嘟嘟嘟迅速摁下一串熟悉的数字,一秒后,对面传来“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的提示音。她不甘心,又拨了一遍,依旧没有变化。
林羽翼猛地跪下身,从旁边柜子翻找出电话本,又一次拨通哥哥上次打来三婶家的号码,可依旧打不通。
“小鸟,林小鸟——!林羽翼!娃儿,你怎么了?”
林羽翼怔怔跪坐在电话前,手指捏紧了话筒,听到声音,她才恍惚地回过神来,发现三叔三婶儿不知什么时候都在面前担忧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