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外人眼里,她得到这一切,都靠她丈夫对她的恩慈,都道她是好命,而她丈夫命运多劫终靠自己出人头地,东山再起。
就是她丈夫尊她敬她,她得到的也就是这个名声,没有人在乎她为之付出了什么,在世人嘴里,“好命”两字就能概括她的一生。
这世道,男人就是做尽了错事,也有人会在他们身上找出一点好来歌功颂德,倘若身上好处多过于坏处,那简直就是居功至伟了,多的是人围过来吹捧他们,而女人在其中不管做了何等付出都是她应该做的,哪怕就算是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得的也不过是“自找的”几字而已。
梅娘这话说得是对的,她可怜了一个身份比她尊贵,命比她贵的皇家子,这是她自己选的路,以后她确实只能靠自己救自己了——家人的无奈,世人的误解,人与人之间的云谲波诡,这些都是她自己亲自要去忍要去尝的。
“是梅娘错了。”
佩梅的声音惊醒了沉思中的常苏氏,苏苑娘抬头,见表妹眼睛里含着眼泪朝她这边看了过来,朝她也道了一句:“是梅娘错了。”
苏苑娘朝表妹浅浅一笑,“无妨,且看外祖父和舅舅他们怎么说罢,梅娘莫急。”
看来事已成定局,她需着手给表妹准备寻摸嫁妆的事了。
这日中午佩梅到底是没做成午膳,午膳是表姐带来的下人做的,饭做好了母亲也带着家人回来了,祖父也没回,一家人吃完饭,表姐就回去了。
母亲要侍候祖母午膳,佩梅先回了屋子,等到母亲回来,看着娘亲,佩梅忍不住眼睛一红,跪在了母亲的面前红着眼道:“娘亲,梅娘做错事了。”
佩康氏在婆母处已听说了此前的事,婆婆和她说梅娘还小,做事不周全也是因着心善,这事就此揭过,不要再和孩子说了,佩康氏听完后当时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跟婆母道别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是挤出来的,这厢回来听到女儿的告罪,当真是恨不得一个巴掌打在她的脸上,让她清醒一点。
可这是自己求来的女儿,是她从小捧在掌心恨不得把所有都给她的掌中宝,康氏这手抬了起来,半晌都打不下去,末了她惨笑道:“儿啊,这可是你求来的,你不能怪娘啊。”
“梅娘知道了,”佩梅恨死自己了,爬起来道:“我去跟诩儿说。”
诩儿诩儿,康氏听着她的称呼闭上了眼,佩梅走到门口回过头来,看到向来没有表情的母亲的脸上滑过了两道泪。
母亲没有叫她,佩梅走了出去,终是没有走出佩宅的小门,她在门口定定站了好半晌又回过了头去,跪在了母亲关上了的门前。
她跟诩儿许过诺,她不能背弃。
八月二十二日,寒露。
这日直到佩梅成为了佩皇后,佩太后的几十后,直至她年至九旬,扶她太孙为帝去逝那年,她尤记得她满十四岁,及笄前的那个生辰日那天一早就开始的阵阵阴风。
这天一早,刚至卯时,佩梅将将点上油灯不久,她的门就被敲响了,佩梅没有出声,走到门口扶着门栓的时候方才迟疑了一下,朝外叫了一声,“娘亲?”
外面,手上拿着一袭新衣的康氏冷淡地应了一声。
果然是娘亲,佩梅忙把门栓拔开,拉开门,突然一阵阴风吹了进来,把她的头发也吹了起来,往后一阵地扬。
“娘亲,快进来。”变天了,才一天,天气就似冷了不少,佩梅忙让开位置让母亲进来,顾不上去摸那被吹回到了脸上的头发,等到母亲的脚一进门就忙把门关上。
“给你梳个头。”康氏不看她,拿着手中女儿的新衣裳快步朝屋中女儿的梳妆台走去。
佩梅忙跟了上去。
母亲神色冷淡,但手上力道去是放得很轻,她帮佩梅梳了两条辫子,挽成了两个少女髻置在脑后,还找出了十四枚珍珠针,一一往髻边插。
这厢,“咚咚”两声,门又响了,有人在门外道:“娘,梅娘,是我。”
是哥哥,梅娘忙抬头朝母亲看去,却被母亲皱着眉头瞪了一眼,斥责了一句:“别乱动。”
康氏拿着险些扎到女儿头皮的针,朝门口喊了一句:“在,门没栓,进来。”
佩兴楠手上提着东西,单手推开门来,顾不上跟母亲和妹妹说话,转过身就去关门,一把门带上回头笑道:“变天喽,不知道我们梅娘今天穿什么?”
梅娘身上正穿着去年新做的晨裳,她知道母亲今天会给她新衣裳穿,起床后就着里衣披了一袭长裳,等着母亲过来,这厢听到兄长的话便甜甜一笑,道:“哥哥,梅娘今天还是穿娘亲给做的新衣裳。”
“那里面多加一件棉布中衫,今天冷,袄子倒是不必穿了,你今天要待客,招呼来见你的姐姐妹妹,想来到时候会忙出一身汗,还是穿少点好,省得多出了汗还要换衣裳。”佩兴楠拿着东西过来,嘴里叮嘱妹妹道。
“梅娘知道了,”梅娘就着之前挪到的姿势斜坐着一动不动,看着兄长过来,“哥哥今天给梅娘备的什么?”
“不是什么好东西,”佩兴楠过来了,朝母亲一笑,低头朝凳子上乖乖坐着的梅娘道:“哥哥攒了两个月的零碎银子,给你买了只宝石钗子。”
说着,他东西递了过来。
梅娘打开那个只有她巴掌长的小盒子,打开一看,见里面躺着一根镶着绿宝石的金簪子,不由地惊住了,抬头就往兄长看去。
他们的母亲康氏也看到了,皱着眉朝长子道:“你哪来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