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萧相把内阁定下的事情与陛下道清利弊之后,回首看了那末端门口之人一眼,便回头朝皇帝道:“您不认您那个死理了?”
“哦?”顺安帝不知他认了哪个死理,眼皮略略一掀,道:“朕又认了哪个死理?”
“您不是不带孙辈吗?”这外面揣测最多的就是皇长孙是个不长命的,皇帝陛下又是个最认长的,是以皇长孙不死,陛下就不会与哪个孙辈过多亲近,但被顺安帝一手提拔上来做了手掌崇政院的左丞相,萧相不止替顺安帝管着内阁,还替他掌着军务,且常与顺安帝同榻而眠,他这个比皇帝还年长几岁的老人心里自是清楚皇帝不带孙辈的原因。
皇帝自认精力不济,带好太子即可,不必三心二意。
帝皇是专心致志之人,老相得意于他跟随的帝皇的英明,可也因帝皇过于固执,他想说服帝皇在太子身上不必过于执着亦非易事,且这口还不能开。
如今皇后凿开了这个口子,果然不愧为有杀君之实还能稳坐皇后宝座的狄后。
萧相对此佩服,对这事也乐观其成,他对太子和太孙看好也不看好,他向来不想看到的就是帝皇把宝押到一个皇子皇孙身上,这事太孤注一掷了,稍有差池,他们计划的百年大计就会崩塌。
如今开了口子,木已成舟,老丞相难得高兴,便调侃起帝皇来。
“谁说朕不带了?朕现在不就带了?以前小孩子太小,朕太忙。”顺安帝被他说得一怔,随即哑然失笑。
他与左相政见不一,论起左相信奉的路皆是用血杀出来的道,顺安帝则是不喜欢内耗,卫国的百姓,他的皇子皇孙皆是有数的,死一个就少了一个,可这些年来为他冲在前面杀官换新血的皆是酷吏萧老,两人政见相左,可也把朝廷清理出来了一派欣欣向荣,是以面对老丞相的笑话,顺安帝愣了一下,也就顺理成章地接受了。
这就像是命中注定他要依了老相一样,他没听从老相的想法,对老相的心思视而不见,可阴差阳错还是带起了孙子。
“也是。”帝皇是个心胸宽广之人,但毕竟还是帝皇,萧相说了一句不再多说,撑着桌几站起,道:“老臣先回去了。”
“有急事?”顺安帝道:“没急事就再坐片刻,朕叫了禄衣侯进宫,你也见见他。”
萧相也有一段时日没见禄衣侯了,闻言坐下道:“禄衣侯这是一点也不想上朝啊。”
“怕死。”顺安帝笑道。
禄衣侯的爵位禄衣侯只承一代,特地跟皇帝求了旨不承袭给儿孙,这外面知道这事的人不多,知道的都说禄衣侯脑子被驴踢了,到手的荣华富贵还有不要的,老相也知禄衣侯也在防着他们卸磨杀驴,说是怕死,确也是怕死,但未雨绸缪到禄衣侯这份上的,敢把到手的爵位亲手削减的,就这份定断,就合了老丞相的心意。
老相着实喜欢禄衣侯,他坐下后,与顺安帝道:“老臣听说他要这个侯位,也是想给他内子封诰,让她出去风风光光的,至于儿孙,他说他就管不到那么多了。”
“你从哪听说的?”
“上次老臣找他上门吃酒,他夫人跟我老妻说的。”
顺安帝大笑,“你还信了?”
“内宅出来的话,到老臣面前来说,十句也得给老臣说八句真的罢?”欺瞒他的事,只要是个聪明人就不会做。
“戏言罢了。”
“等会儿我问问禄衣侯。”老相道。
等禄衣侯到了,带来了他的商队从北疆带回来的消息,这厢君臣俩再无戏谑之心,便连在殿角一处抄书的卫诩也被吴英请到了外殿。
卫诩中途在外殿用了午膳,吴公公过来问他要不要回宫午睡,被卫诩拒绝了,他与吴英解释道:“午后时日短,酉时就天黑了,我回翼和殿一去一来,加上午歇的时辰,回来始央殿呆不到一个时辰天就黑了,做不了什么事,还请公公让我在外殿稍坐片刻,我打个盹,半柱香即可。”
卫诩怕撑着打盹的时候被视为偷懒,忙和吴公公道了个清楚。
“既然太孙心里有成算,那奴婢就依您的。”吴英回了他。
“谢公公。”
“太孙客气。”
等到下午申时,卫诩方把《礼记》当中皇祖父的笔迹誊抄到十一章,就见里面走出了一个步履匆忙的公子出来。
此人已快步错过了卫诩,走至前方时又回过了头来,走到了卫诩的桌面。
“禄衣侯常伯樊见过太孙。”此人开了口,朝卫诩作揖道。
他脚步匆忙,是以卫诩自他一出来就在看他,见人过来还朝他行礼,诩儿忙站起,回了禄衣侯一个礼,还忍不住多看了禄衣侯一眼。
禄衣侯是个俊逸非凡之人,神色温和,君子如玉,矜贵又优雅,他成了皇商,很是让一些人感叹他作贱了自己的出身,又妒恨他得了顺安帝的重用。
卫诩见过禄衣侯夫人,也见过禄衣侯,这厢再见到对他吟吟浅笑的禄衣侯,突然觉得这两夫妻神态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神似。
他们夫妻俩对着人皆是温和,且疏离。
“卫诩见过……禄衣侯。”卫诩迟疑了方许,还是叫了禄衣侯,未曾叫人表姐夫。
这厢禄衣侯微微一笑,道:“我见太孙神色不错,想来这些日子太孙身子康健罢?”
“好很多了,谢禄衣侯关心。”
“是极。”禄衣侯略顿了一下,接道:“常某有事在身,就不多打扰太孙了,就此告辞。”
“禄衣侯慢走。”
这天卫诩总计抄了十五章,被吴公公叫了进去,皇祖父在高位拿着他的抄本翻了几页,就朝卫诩挥了挥手,卫诩进来不过眨眼的工夫,又被吴公公带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