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见过明舒君这副模样?——从她当?年上山开始,明舒君就是几位仙尊当?中最?板正的那一个。
他执掌慎心阁多年,不苟言笑,脾气冷硬。
上次得知他关心江扶楚,她便发现明舒君并不似她所想,如今看?这副苍白虚弱的模样?,更知萧霁之事对他的打击。
此人虽执拗,但对事不对人,是极为重情的,说不得比望山君还要想不开些。
江扶楚少时跟着望山君门下弟子长大,而萧霁养在明舒君门下,明舒君虽嘴上不说,心中却极为关注他,还会为他鸣不平。
得意弟子一朝翻覆,堕为他最?痛恨的魔族,明舒君该作何想?
朝露琢磨半天也没想出说什么好,只好尴尬地沉默。
明舒君领她走?了几步,便不肯再走?了,口中嘲讽:“前些时日?试剑大会,他风光无?限,到哪里都是趋奉,如今却连问起下落的人都少见。桃源峰中只有你们三人,是太冷清了些——他就在那里,你去罢。”
他突兀停下,朝露险些一头撞上他的后背:“仙尊不同我一起过去吗?”
“罢了,”明舒君摆手?,冷笑道,“他现在可未必想见我。”
她朝锁灵台边缘走?去,看?清萧霁的模样?之后,才?明白明舒君所言是什么意思。
不过几日?不见,萧霁额间?那一点堕魔印记变淡了许多——当?年伤过江扶楚的法器“银蛇”此时正缠在萧霁的手?腕上,它如同毒蛇般顺着他的腕子潜入了血管,大概也是因为它的克制,萧霁的魔族血脉竟到如今还没有完全觉醒!
他半死?不活地被吊在那里,血顺着指尖涔涔落下,染红了天柱上镂刻的狰狞烛龙。
第四十二滴水
第四十二滴水
似乎是察觉到了人声,萧霁掀起眼皮,朝下看了一眼。
发现来人是朝露后,他一怔,艰难地缩了缩手,似乎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但“银蛇”缠得死紧,一阵窸窸窣窣的咬噬声后,他闷哼一声,天?柱上的烛龙更加鲜亮,他放弃了挣扎,索性先发制人:“你来……做什么?”
知?晓真相后,这还?是朝露第一次仔细看他。
除了当年?桃林中初相见那些时日,她这些年?很少关注萧霁在做什么,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敛了那种懒洋洋的惯常笑容,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离她越来越远。
洛清嘉说?萧霁心悦她,或许是有过的罢?
在花瓣纷飞之间、在别别扭扭地上门送药,以及除夕背着熟睡的她回?竹喧院时。
可没有人会坚守这样薄弱的、得不到回?应的感情。
这些年?过去,就算有过,也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不过朝露还?是勉强打起了两分精神:“我来看你,师兄,你……”
她想了半天?没憋出别的词儿来,最后干巴巴地问道:“你这伤……疼吗?”
萧霁握紧了手边的“银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突兀地说?起了另一件事:“我在这里待了两天?,倒突然想起一件过去的事……”
朝露尚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嗯?”
“也是在这个地方,你从锁灵台的那头,”他扬起下巴,看向她身后的峭壁,竟然勾起唇角笑了一笑,“……你从那里爬了上来,在我额头上贴了一张昏睡咒,你还?记得吗?”
朝露退了一步。
他怎么想起了这件事!
这下可好,本就无望的攻略更加遥不可及了。
“你那时候,是来救他的罢?”萧霁斩钉截铁地道,“我好似还?听见了几?句,譬如你问……他愿不愿意?跟你下山,你说?你能护着他。”
他说?完了这句,好似觉得很稀奇,嗤道:“峭壁之下是暗河,他那时尚是锁灵台上的案犯,你为?了救他,什么都不顾了。哈……不过他也不算辜负你,清阳山上为?救你掉下暗河,全身而退,弃了试剑又?如何……你们好一对,咳……”
说?到这里,他情绪比之前激动了些,有丝缕血迹顺着唇角流下,朝露听得胆战心惊,此时也只能劝阻:“师兄,别说?了,你伤得好重。”
她回?头瞄了瞄,确信明舒君没有跟过来后,抬手施术,让绑缚着他的“银蛇”略微松了一松。
萧霁顺着天?柱瘫坐在了地上。
法器又?“嘶嘶”地缠紧了些,朝露苦苦思索,正打算画个江扶楚教?过的疗愈术试试,便听萧霁冷冷地道:“你走罢。”
他捂着自己的手腕,没有看她:“你我虽为?同门,但从不相熟,你何必来看我?怎么,你可怜我?”
朝露飞快摇头,急道:“我真的很担忧你……”
萧霁依旧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你何必担忧我?左不过一死罢了,你以为?我会怕死吗?”
他学着从前的模样,冲她甜蜜蜜地一笑:“哎呀,你发什么抖?无人渡我,在那夜血脉觉醒时,我便该气血逆行、神志不清,乃至爆体而亡了。倘若不是明舒仙尊觉得这些年?被?我骗了,执意?要把我留在这里折磨,我早该自断心脉,不为?他‘丢人’的。”
“丢人”二字咬得极重,不知?是自嘲还?是不屑。
朝露悚然一惊。
她本以为?萧霁此时正想尽办法逃出鹤鸣山,可听他这话的意?思,怎么有自弃之意?。
这可不兴有啊,他要是死了她岂不是连重开都来不及?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