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放我进去,有什么事,我自己担着,绝不会连累你们。”
两名近侍互相对望了眼,苦笑着摇摇头。
其中一人规劝:
“近来北海龙王因七公主之事,与帝君闹得很僵。南边的整片海域都被结界阻隔,本来青丘的水产与灵气,有一半都来自此处。如今龙王断了接壤部分,泉眼被冻结之后,就连海水都不再从青丘流过。帝君为这事伤透了脑筋,正忙着与龙王协商,整日里四处奔波,姑娘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去给他添麻烦了。”
“哼,不就是伤了他的一个女儿,有什么大不了的?”
嫣娆求情不成,碰了一鼻子灰,满心窝火道:“又不是死在这了,想我青丘执掌八荒千万年之久,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这话就说得有点过了。
仙侍知她娇蛮成性,又极受长老疼爱,便耐心解释:“我族虽是天生仙脉,却也要仰赖天地灵气,勤恳修炼之后,才能飞升,而天下灵气蕴集之地,除西蜀外,便是四海。更何况,七公主此番的确是为救狐族子民而受伤,龙王震怒也无可厚非。”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
————尽管北海行事低调、民风淳朴,却不是不能战的,如果两边真打起来,青丘地域虽广,龙王想要拖了它下去扩充领土,只消水淹四方,也能将整个狐狸窝没顶了。
嫣娆哪里肯听:
“我不管!今天我一定要求见帝君!”然后,再当面问他一句,她无怨无悔地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为何却要落得如此结局?
施法甩开二人,她抬步就往殿内走去,眼前忽然白光一闪,不待反应,已被瞬间弹了出去。
“你回去吧!”
温润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和煦如春风拂面,嫣娆挣扎着从台阶上爬起来,被棱角磕破的额头‘汩汩’往外冒着粘稠的鲜血,遮挡住了她的大半只眼。
可饶是如此,她仍能看清那片站在她一步之遥,雪白无尘的翩袂袍摆。
“王…………”
习惯性地呼唤出声,嫣娆抬起头来,不顾自己满脸狼狈,等待着眼前的男子像从前那样,轻轻俯身,然后伸手扶起自己。
她以为这次,他也必定还会这么做。
冷风扫过玉石阶面,几片落叶飞扬起来,白央君就这么安静而沉默地负手而立,透过染血的眉睫,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轮廓。
俊美而华贵,凤眸中含着浅浅笑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嫣娆蓦地打了个冷战。
“拓焕是个好夫君,你跟了他,不会受委屈的。”白央君轻声道,阳光下,他漆黑的长发如绸缎般光亮,玉带广袖,温雅从容,恰如她午夜梦醒时,最沉醉的一副水墨画卷。
嫣娆突然觉得莫名恐慌起来。
“王…………”
她再一次放软了声调唤他,白央君凝视她的目光平和而恬静,这样专注而宠溺的温柔,让她恍惚地认为,或许只要再近一点点,只要能离他再近一点点,是不是就能够把握住这份虚幻的幸福?
嫣娆颤抖着伸出手去,指尖在触及他衣袍的一刹那,白央君退开一步,她顿时扑了个空。
一股寒意从四肢百骸扩散开来。
白央君没有扶起她:“秋冷地寒,你一个即将出嫁的姑娘家,这样趴在大殿前,像什么样子?”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低沉而关切,仿佛容纳了全部的温柔。
嫣娆却知道,从他避开她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再也不同了。
“起来吧。”
漫天霓霞衬着俊脸如玉,嫣娆僵滞地从地上爬起来,散乱的发丝挡住了大半张脸,有湿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咸涩里带着血腥,像是刚切开的黄连根。
一块软帕递了过来:“把脸擦干净,会留疤。”
修长的指尖白皙漂亮,嫣娆木然地盯着那双手,忽然想起记忆中的某个清晨,年轻的神王将碧发少女抱在膝头,指尖穿过浓密的发丝,那样地两情相悦,她一直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那只是因为白央君多情。
而今,才恍然彻悟,原来多情的人一旦动了心,再多的温柔,也会凝结成冰。
曾经拼命执着的爱慕,一下子变成了最荒唐的闹剧。
嫣娆直直地看着他:“王可知嫣娆对您一片痴情?”白央君皱了皱眉,没有说话,视线却从她身上转开了。
他这样的反应,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一丝怨毒迅速自眼底掠过,妒恨在心中生根发芽,延展出恶意的藤蔓。
“你会后悔的!”
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叫嚣着这样告诉她,嫣娆红着眼使劲抹去脸上的泪水,然后深吸了几口气,竭力使自己不再失态。
女为悦己者容,可是白央君的心里没有她,于他而言,她不过是他千千万万个子民中的一个,根本谈不上在不在意。
愤怒与绝望,反而促使她冷静下来。
嫣娆迅速整理了下衣裙,朝他盈盈弯腰:“是嫣娆失礼了,还望帝君见谅。”嫣娆这样意外的举动,让白央君略感惊讶,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眉心微蹙。
“既然帝君有事,嫣娆不便打扰,先回去了。”
难得她主动要求离开,白央君亦不加阻拦:“去吧!”
目送嫣娆踉跄离去的身影,仙侍道:“帝君,就这样让嫣娆姑娘一个人回去好吗?”
白央君正要回宫,闻言,脚步顿了顿:“说起来,听闻最近须眉长老身体不适,想必夜以继日,的确难为他了。”
说完,他吩咐身旁婢女:“传我的话下去,让墨兮先接替须眉的职务,另行选一处清幽别院,让须眉静心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