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烟看见沈晏清,见他出去时还好好的,回来却是……这副样子,她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即一脚踹醒了多宝。从前堂取下一块大披风,急急地盖在沈晏清的身上,暖烟道:“你、你怎么……”
沈晏清不说话,只眼眶通红的,暖烟噤了声,就不问了。
多宝去后院烧了热水,又搬到楼上浇进浴桶里。暖烟扶着被披风裹着的沈晏清上楼,这两人走后,沈晏清才用热水沐浴洗漱了一番。
等穿上干净的里衣躺在床上,沈晏清那颗紧悬着的心终于松懈了些。他隐隐觉得自己像是有什么没做,可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他那颗小脑瓜子才终于得空能细想刚刚过去发生的一切。
沈晏清第一个想起来的是要吻上来的砚青。
当然,他最不乐意的就是想砚青了,于是甩甩脑袋,把刚想起来的砚青丢出去。
沈晏清记起的第二个画面,是跪在血泊里抬眼,看着他说要成为魔尊夫人的江棠。
那个疯女人。
在沈晏清的记忆里,这一个月以来与他相处下来的江棠是个善解人意又有些好奇的美丽女人,和在立雪楼里杀人不眨眼的江棠搭不上一点儿边。就算她再怎么迫切的想要得到魔尊的宠爱,也不会这样做的。
——立雪楼的江棠就像是被人离奇夺舍了似的。
可就算是夺舍的恶鬼也要一定的时间,才能重新适应活人的身体。
沈晏清和江棠是一起进的立雪楼,绝不会有恶鬼能如此短暂的控制住江棠的神智。倘若立雪楼的江棠就是本来的江棠,既然她有杀人的底气,想来应该也有一定的把握。
说不准等到明天天亮,这则喜讯就会传遍春江宫,甚至是传遍魔域。
也就是可怜了那位云琼姑娘,莫名丢了性命,这场荣宠说不准是给她的。
沈晏清总是会把许多事情想得天真而简单,他自以为自己已经想明白了,就裹着被子沉沉睡去。
许是因为入夜后经历了太多,沈晏清睡得很沉,临近天亮的时候,还做了一个梦。
这是一叶仅能容纳两人的小乌篷船,沈晏清躺在船上。
小船晃晃悠悠,睡在船上的沈晏清也晃晃悠悠,他穿了一身白金色的锦袍,因为正是最热的盛夏,又是盛夏里最热的午后,沈晏清早已脱了外袍丢到一边。
梦里的沈晏清才睡过午觉醒来,因为炎热,他的发梢凌乱,汗腻的鬓角贴着额角,有一层微光笼罩在他的脸上。
小船穿过生得茂密的层层荷叶,沈晏清见到湖里有鱼,就靠在船边将手伸进水里。
那些鱼不知道这是什么,纷纷的靠近去亲吻他的手,等到游进他的手心,正是最调皮年纪的沈晏清又收拢手掌,看那些鱼惊慌失措的游开。
他觉得这很有意思,把手上的水甩干净,靠在船上哈哈大笑起来。
可这到底只是一艘很小、很小的乌篷船,因为沈晏清的大笑,它不受控制的晃动起来。于是,沈晏清很不耐的回头:“撑好你的船。”
站在船尾的李煦从沈晏清的身上别开目光:“不是我的错。”
夏日的光影显得李煦的脸很朦胧,他低声说:“是你笑得太大声了。”
沈晏清有很久没有梦到过李煦了。
见到李煦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这是个梦。
可惜梦总是短暂的,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那张记忆中的脸,沈晏清就醒了。
多宝慌慌张张的从屋外冲进来,他连门都没敲,就跪在了沈晏清的面前,暖烟也慌慌张张的走进来:“翠微苑的江棠小姐死了!”
还没睡醒的沈晏清微微一愣。
多宝继续说:“昨夜里出了大事,玉昙楼的云琼姑娘也死了,这可是要送去上宗献给魔尊的贵人啊。”
江棠死了?
她不是自信满满觉得自己一定会获得魔尊的宠爱吗?
沈晏清脑袋里一阵天旋地转。
睡醒以后,他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昨天晚上走之前,沈晏清忘记警告砚青别把在立雪楼前看到他的这一件事告诉别人。
即使没照镜子,沈晏清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应该很难看。
他以为江棠会如愿的,到时候等江棠如愿了,凭借他俩还算不错的关系,既然云琼也如江棠想的那样再也开不了口了,江棠会把他也进了立雪楼的这件事压下去的。
可现在江棠死了?
暖烟还沉浸在害怕里:“那两具尸体都在立雪楼,被几位管事抬下来了,听说、听说江棠小姐的头还不见了,像是被什么鬼兽吃了似的。”
“现在宫里的人都在说这件事,说是昨天晚上还有一个男子夜闯立雪楼,这消息是云琼姑娘死前用令牌传到何管事手上的,这男子现在都还没抓到。”
“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是江棠小姐与云琼姑娘在立雪楼上自相残杀的,也有说是那个夜闯立雪楼的男子杀了江棠小姐与云琼姑娘……江棠小姐的爹爹气极了,说要为女儿报仇。”
说着说着,暖烟抬头瞥了一眼沈晏清。
昨晚上沈晏清回来的样子实在是令人觉得可怜,可现在又让人觉得有些可疑。
要知道出事的前一天,江棠小姐还来暖香楼约沈晏清昨天晚上一起去看烟花的。
江棠的两位仆从的证词也很一致,说昨天晚上江棠走时,就是去了暖香楼。
听暖烟这样说一个早上宫里就传遍了的消息,沈晏清那种要完蛋的念头也愈发强烈起来。他已经没有心情和精力去想江棠是怎么死的了,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洗清他的嫌疑。多宝和暖烟恐怕已经开始怀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