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不是什么严肃的打量,他们齐齐笑了,但这笑容总显得有些邪佞,李雨游不由得后背发毛。
闻绪跟他们耳语了几句,看样子达成了很愉快的协议。回到车上时甚至拿了两根对面分给他的烟,比寻常样式要粗很多。
闻绪没碰它们,随手扔在了储物栏里:“坐他们的船,天黑以后出发,中途会停两个岛,我们直接到目的地工业园再下船。”
“他们同意我们上船?”
“当然,”闻绪看起来伤势好了一些,能够完全仰躺在座椅上,“我说我是隔壁村的商户家儿子,家里人不满意我喜欢男人,给我安排了桩婚事,所以我现在带着情人潜逃。”
刚想问下一句的李雨游结结实实被噎住。
他终于知道刚才那些不怀好意的打量是为了什么。
虽然他知道在这种境地胡诌点借口是在所难免的,但
“就没有点别的说法么?”李雨游头疼,“你这么擅长撒谎的人。”
“也可以呀,兄弟创业失败被人追债,过失杀人畏罪潜逃,其实说什么不重要,原住民只认钱,”闻绪双手垫住脑袋,合上了双眼,“不过我喜欢这个说法。”
李雨游深吸一口气,无言以对。
“而且原住民的船谁也不知道危不危险,万一船沉了,咱俩说不定在乱葬岗尸体还能凑一对。”
李雨游现在已经习惯闻绪此类玩笑了,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真有可能沉船?”
“说不准喔,”闻绪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躺得更安逸,“他们自己造船,没有质检没有监管,出没出过事谁也不知道。”
果然,熬过一个坑,总会迎来更大的坑。
李雨游崩溃地捂住双颊,开始思考是不是该趁现在写份遗书,可惜在这车里也找不到纸笔。
而方才说出恐怖之言的闻绪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大概是进入了浅眠。
李雨游发现闻绪身上有些变化——那块存在感极强、曾因为闻绪情有独钟而被选为李雨游藏窃听器对象的金表消失了,大概这表被抵做了他俩的船票。
李雨游曾经觉得这表应该是他的挚爱之物,毕竟闻绪衣服、鞋、车都换得很勤,偏偏富家子弟都爱的名表,他独宠这一块。而此刻他又能毫不犹豫地将其送走,看不出任何惋惜留恋之情。
闻绪睡相很安静,连细小的微动作都没有。
可惜没能睡太久,天色逐渐暗沉,黄昏开始显现出轮廓,映出海面暖色波光。而柔和壮阔的光影下响起不相符的凌厉呐喊,调子很高,一声接一声。
李雨游被吓一跳,定睛一看,岸边十来位原住民围着一个类似稻草人的玩意儿站定,只是那稻草人头顶还有个编织的皇冠,每个人按着自己的节奏低头发声,动作相似却做得七零八落。
李雨游又好奇:“他们在干嘛?”
“祈祷吧。”
事关自己的命,李雨游恨不得加入他们:“不能整规范点么?把人稻草神腿都搭瘸了。”
闻绪被他的描述逗笑了:“人没能力才会求助神佛。”
李雨游不喜欢这个说法,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反驳:“你小时候生日许愿时可不是这么想的。”
“抱歉,”闻绪懒洋洋地拉伸了下双手,“这辈子还真没许过愿。”
原住民的仪式比想象中还要潦草,不仅稻草人搭得腿瘸,也没持续太久,陆陆续续喊了几嗓子便解散。
落日逐渐消匿于海平面,徒留下最后一点余晖。闻绪摸摸索索,从那个负伤累累的烟盒里掏出了仅剩的一支点燃,李雨游抱膝蜷缩在副驾驶上,瞳孔被残阳映出颜色。
跟闻绪不同,他是一个对许愿很忠诚的人。甚至一度觉得如果愿望过多反而不显虔诚,所以只郑重地许过寥寥几个。
第一个经过甄选后的愿望是,在海边看夕阳。
这是他目前唯一达成的愿望,虽然他绝没设想过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实现的。
光亮彻底消失的一刻,闻绪弹了弹他的脑门:“走了。”
虽然对这一程充满忧虑,但这船实际要比预料中宏伟坚实,明明是一艘散货船,船身和内部依旧充斥着不少装饰元素,用料看起来也花了价钱。
船员起居的内部空间不小,有打扫过的痕迹,尽管杂物堆得零散混乱。
他俩凭借那块金表被分到一间宽敞的独间,闻绪上船时简单表达了谢意,便搂着他的“情人”安心住了进去。
里面有独立卫生间和一张大床。虽然跟一个喜欢开他玩笑还喜欢动手动脚的绑匪同床听起来不是一件乐观的事,但毕竟在车上折腾这么久,能有张床至少身体不受罪。
他从闻绪的右臂下钻出来,正准备去卫生间洗把脸,衣领又被闻绪拎住,重心不稳撞回闻绪胸前:“等会儿。”
“怎么了?”
床边有个小的置物架,顶层放了一些看不懂的书籍和抽完的烟盒,第二层放了毛巾、电池之类的杂物,还有些小型工具,看起来像打钻用的,旁边电线杂糅成一团,依然是干净但凌乱的作风。
闻绪将别在身后的手枪拿出来放在枕头边,先李雨游一步来到置物架前,伸手把那团电线取过来,颇有耐心地挑挑拣拣,最终从里面拎出很小的一块正方体,从某一角垂下一小截胶线。
李雨游凑过来问:“这是什么?”
闻绪对着他晃了晃:“你不应该很熟?”
窃听器。李雨游支支吾吾道:“我买的不是这个型号。”这话像是犯罪未遂的人在被人嘲弄,他说完耳朵有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