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呦唰地扭过头,惊讶
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月蕴溪笑笑说:“之前晨跑遇到奶奶,听她说的。说你晚上回来很晚,总跟月亮比赛熬夜,早饭得她叫你才起来吃,每回都是糊弄两口。偶尔能自己起来吃,就会弄杯咖啡喝。”
鹿呦听得眼皮直跳。
已经能想象到,奶奶提到她就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咖啡提神嘛。”鹿呦为自己辩驳,“基本都是早上有事,我才不用奶奶叫,自己早起。”
“像今天这样?”
鹿呦心跳随她的话音,漏跳一拍,一阵鼓噪。
“你不去晨跑么?”话题转得生硬,她知道。
“一个人跑,有点孤单呢。”
鹿呦不合适地联想到一只可怜巴巴主人带着去溜的大金毛。
“你之前,不是一个人跑么?”
“不是啊,有奶奶陪。”
“……”鹿呦撇了撇嘴问,“奶奶还跟你说我什么了?”
月蕴溪说:“她的话题总是会围绕着你。”
这简短的一句,像是以她为中心画了个范围很广的圈。
鹿呦盯着小拇指上的尾戒,半垂的眼睫轻颤了一下。
如果不是她断了指,奶奶本可以继续在乡镇呆着,在那里,她有很多可以再夏季一起乘凉、冬季并肩晒太阳、春秋围聚打麻将的老伙伴们。
可是,在这座钢筋水泥堆砌的森林中,她有儿子跟没儿子一样,也没有朋友。
枯燥无聊的日子里,唯一鲜活的存在,就只有一个孙女。
而这个孙女,也有自己的生活,不是时时刻刻都能陪伴老人。
鹿呦微不可察地呼了口气。
好在后来多了只能逗老人家开心的比熊,多了能陪着奶奶闲聊的刘姨。
月蕴溪说:“我对你的了解,除了少时的记忆,基本上都是通过奶奶早晨与我闲聊。”
大理石台面被鹿呦心不在焉地来回擦拭,锃亮得都快能当作镜子使。
脑中无端冒出一个猜想,她才停了手。
之前听奶奶说遛狗时总能遇到晨跑的月蕴溪,她就感觉巧得过分。
奶奶遛狗的时间和路线并不是固定不变的。
“你刚刚说,有奶奶陪你,是你每次晨跑都能遇到奶奶?”鹿呦侧转过身,“这么巧的么?”
对面,月蕴溪姿态慵懒地倚靠着岛台,手拎着玻璃杯正小口抿着水,闻言,从唇边移开了玻璃杯。
杯里的水围绕杯底突起的山脉晃漾着。
水面归于平静时,月蕴溪掀起眼皮,目光坦然地对上她的视线。
“不巧,哪怕有刘姨通知,我也经常要跑着找她找很久。”
鹿呦心头一震。
事实证明,任何拐弯抹角的试探,在坦荡承认下都不堪一击。
“我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没有巧合,也不是什么不期而遇。”月蕴溪目光从她脸上掠过,移开,低头,盯着里面清澈的水,指腹摩挲杯壁,感受又凉了几度的水温,“都是我的蓄谋已久。”
“你……”鹿呦感觉到心脏在颤栗,一时语塞。
我不是什么好人。
这话确实不是第一次听月蕴溪说。
但因为是从小就认识,她始终记得,第一次去陶芯家蹭饭,她打碎了一个杯子,陶芯对她说:你完了,我之前打碎了一个,差点被我爸打死。
年少不知人生的容错率远比想象的还要大,那一瞬,她只觉天都要塌了,甚至已经想象到回去被鹿怀安揍的景象。
当陶叔叔问起碎了一地的杯子,她惶惶不安不敢开口,是月蕴溪柔声说:是我不小心撞到了呦呦,害她手滑了。
这样温柔、体贴的大姐姐,怕是说多次我不是好人,她都会当作耳旁风。
以至于此时此刻,她的心情有点复杂难以言喻。
“是不是吓到你了……”月蕴溪叹息,“抱歉,在我们有交集之前,这是我唯一能了解你的途径了,也是极少能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不算太远的时候。”
语气诚挚又落寞。
鹿呦只觉心跳彻底失去了它原有的秩序。
“呦呦,别因为这个怕我。”
一字一句,像缓慢推入血管的针头,带来一点细微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