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仍在阿良手中的电话,闻蝉赶紧道歉:“不好意思,我电话遗失了。”
“遗失了?还是对方告诉我你在慈善会,叫我来这里找。”
难道是周见蕖帮她接电话?他知道她在慈善会?闻蝉佯装镇定:“看来是落在朋友家里了,我去致电问一下。”
“你忙,再见。”
话筒拿起又放下,反复几次,闻蝉倒在椅背上叹气。她知道,他们并未到此结束,她需要找个时间回去见他,就当体面地道别。
春日萧条,平静之下酝酿着连绵的阴雨。从外面看起来,南山某栋别墅缺乏人气,除非整日盯梢才会发现,一位男鬼偶尔浮现,夜间往往只有书房灯光长明。
为陪闻蝉“坐牢”,周见蕖将办公地点转移到家中,如今主角草率离场,徒留他一人上演独角戏,毫无趣味。
这日稀客到访,罗佬耐心揿半个钟头门铃,保持频率,耐心颇佳。
周见蕖并非有意怠慢,还是那句话,他没那么无聊。倘若他有意,一定会找出珍藏的录像带欣赏,考虑解决一次生理需求,而不是结束和某位证券经理的漫长通话就下楼去开门。
虽是稀客,但不算意外。周秉德出事之后,阿公想见他的夙愿仍未达成,派人前来不过早晚之事。
罗佬丝毫不见愠色,也算略知周见蕖的为人,直言来意:“沛叔请你过去。”
他全当阿公年迈记性差,冷声重申一遍:“我说过,忙完会去见他。”
做空琼华的项目即将启动,提前的筹备可谓重中之重,秦博恩不擅此道,他是操盘手,怎会不忙。阿公怕是认为他在寻借口逃避,可他早已不再是十岁出头翘课罢学的蕖仔。
罗佬泰然应对,追问期限:“何时?可否给出确切日期?”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即便互相厌恶。周见蕖告诉他:“月末。”
今天是惊蛰,月初六号,还有半月。罗佬点头:“好,我告知沛叔等你。”
周见蕖听得出来,罗佬讲话不老实,私藏讽刺。他们一双祖孙,中华自古讲究孝道,岂有祖父等待孙儿的道理?但这则道理对周见蕖构不成任何约束,不出十句话,该讲的已经讲完,罗佬一根头发丝尚没飘进去,周见蕖已关门谢客。
一只手扣住门板,罗佬多话:“沛叔派我来,而不是哑豪,你该懂得他的深意。”
罗佬主和,哑豪主战,阿公仍想与他和平交谈。只不过周见蕖并不在意这些,冷漠如斯,瞟一眼罗佬,示意他松手。
罗佬生性多疑,把他的目光当做审视,下意识讲出口,或是作为辩解,或是作为提醒:“你家门外的人不是我们派来的。”
还是废话。周见蕖耐心告罄,果断关门,重获宁静。他又不蠢,早就发觉外面有人盯梢,至少已有五天。自以为高明,实则不过是学生仔将漫画书藏在课本里的劣质手段,他一目了然。不是没有怀疑过阿公的手笔,既得到否认,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他回到客厅,抄起电话,熟练拨通一串号码。
下午茶时间,窗外阴云密布,闻蝉心情尚佳。
景小姐送来小朋友参与烹饪的cupcake,请闻蝉鉴赏,闻蝉郑重对待,给予施加私人情感的“客观评价”。景小姐注意到她办公桌上的财经杂志,惊讶她开展新嗜好,经过允许后拿起来随意翻看。她们闲谈几句,谋杀时间,不失为一个惬意的午后,正打算泡一杯红茶。
电话骤响。
景小姐识趣地先行离开,闻蝉把手擦过,捞起话筒礼貌问候,语气带着不自觉的轻快:“你好,我是闻蝉。”
对方沉吟数秒,闻蝉还没反应过来,猜测或许是没听清,正打算复述。殊不知对方恶毒地想要掐死她——周见蕖无声冷笑,废话,他会不知道她是闻蝉?
“叫你的狗立刻滚。”
她多么大的本事,重获自由不过一周,已经开始反过来监视他。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她想要监视他,周见蕖欢迎她亲力亲为,将他关进笼子里也未尝不可,但前提是他们两个人进行游戏,不欢迎第三者。
闻蝉庆幸自己没有复述,这下轮到她来沉默。目前她正在“借用”周秉德的财产维持生活,不过是小数额,等她拿回自己的卡甚至可以补上。但她总是要回去一趟的,那么多衣物、证件,以及她习惯使用的记事本都还留在南山,衣物尚且可以割舍,其他两件无法割舍。她通过正规公司签订合约,雇用人手前去南山监视情况,确定那五位壮汉已经撤离,正考虑回去的可行性、要携带几位保镖,他已被惊动,大事不妙。
周见蕖就当她心虚好了,不讲话没关系,他来讲:“你自己回来。”
蔡嘉莉雪中送炭的程度一定有限,她支撑一周已让他感到惊喜,是时候该回来了。
闻蝉谨慎反问:“我回去自投罗网?你又把我关起来,我才恢复工作……”
“你少装傻。我已准你工作。”
“没错,景小姐告诉我了。但你前科累累,我现在不敢……”
“还有你不敢的事?”他只是不想在新闻上看到她,昔日阔太流落街头,乞讨谋生,没必要搞那么惨。“我不拦你,回来吧。”
闻蝉品味他说的话,内心不免矛盾,一方面她相信他不会欺骗自己,同时又有一缕声音尖酸质疑:你为何那么信他?
或许因为他最后那三个字,闻蝉听出过于明显的无奈,纳罕他难道终于知道服输?她是不可能屈服于任何人的。不只是无奈,她竟会觉得他可怜,派去打探的人亦有传达,他独自在家,始终不见第二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