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早朝,王显又上殿劾奏了几名朝臣。
指名道姓说他们家中子弟疏于管教,纵虎出柙。
还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一把烧得比一把热闹。
他是从京中的几个秦楼楚馆搜罗来的消息,准不准其实无从查证。
只需知道建康的世家子弟,没有几个好东西就是了。
易禾身为礼官,之前在殿上也提过。
世家皆把仪礼看得比什么都要紧,五礼自开蒙就要苦学。
见人就揖礼,开口必言礼,坐有坐礼,行有行礼,上车下阶都有礼。
京中几个大姓世家的郎君,哪个站出来都是翩翩公子。
姿仪得体,言辞含蓄。
礼数是尽学了,就是没学会孝悌忠信。
私学都是家学传承,只教人读书和体面,没多少人肯在这上头下功夫。
反正入仕靠投胎,又不靠真才实学。
混朝堂靠结党,又不靠忠义。
因为这件事,陛下散朝后单独召她商议,得出来的结论便是——惯坏了。
易禾连连应承:“陛下英明,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毕竟前头有老祖宗的何不食肉糜为悬的呢。”
司马策闻言气得嘴角直抽抽。
“天家祖宗也是你骂的?”
“陛下也骂得,只要陛下骂了,再约束旁人就容易了。”
……
这次王显又在殿上提及此事,且字字直指父兄失教,子弟不堪,必将祸国殃民的要害。
陛下明显有些不悦,当即下了旨。
“既然你们的家学教出来的皆是纨绔膏梁,倒不如去卫夫子的学堂里听听正经学问。”
阶下的臣工皆叩头领命。
“至于今日被御史台劾奏的这几位,后世日夜冶游狎妓,想必家道颇丰,明年捐纳不得有误。”
顿了顿又道:“朕听闻谢旻已经不在京中?”
王显出列:“谢旻自知罪重已经逃脱,还请陛下定夺。”
司马策不徐不疾地点点头:“朕也不是非要见人,既人跑了,那就随便抄个家吧。”
殿下一片哗然。
虽然陛下说得轻巧,可古往今来,抄家哪有“随便”的。
随便是个什么分寸尺度,还不是陛下说了算。
就跟晋王殿下那句“打个半死”的口头禅一样。
挨过的人都说:还不如直接死了。
……
群臣退殿后,易禾特意在宫道上等了司马瞻片刻。
待他行至身前,才向他见了礼。
“那些布帛粮食,殿下若不肯收回,不如下官充给国库。”
司马瞻且走且答:“既然给了大人,当由大人做主。”
易禾紧走几步,见四下无人,又低声询他。
“殿下为何存这些东西?可是前线有军情?”
司马瞻眉目微动,正色问道:“若真有那么一日,大人知道该去往何处么?”
易禾猛不丁被他问住,这事儿她还真没琢磨过。
她一个坐地住家的京官,如果到了要逃亡的时候。
那岂不是代表兵临城下,将至濠边?
怕是没有命逃了吧。
她不答反问:“那殿下呢?”
司马瞻笑笑,仿佛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天真。
“本王是皇室中人,如何能逃?又能逃往何处?”
“下官虽不是皇室,但想必结局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