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叔父,这些原本跟他走得极近的亲戚,如今都有意无意地不再跟他联系,似乎想撇清所有的关系。
游子意分明还记得前年过年时,在他家西郊的独栋别墅里这帮亲戚献媚的嘴脸。
他们端着葡萄酒,走到主桌前,左一个子意、右一个少爷,变着法地跟他搭话寒暄。
而随着他亲爹投资失败,游家苟延残喘了一段时间,最终却还是宣告破产后,这些亲戚就瞬间从人间蒸发了。
让他更想不到的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那个亲爹游庆,竟然在变卖完家里的财产,把债务的窟窿堵上以后,就跟着他的现任妻子和小儿子飞去了几千公里外的异国。
游子意后来才打听到,国外接应他们的是他这个后妈的远亲。游庆别的本事没有,找靠山的本事还是一流。
一行人走之后,游庆只给他留下了一通语音简讯。大意是,让游子意安心在国内呆着,他先去国外安顿好,一年后再回来接他。
这种话术游子意太过熟悉了。当年他跟自己母亲离婚的时候,也是这么跟自己瞎胡扯的。说是只跟妈妈分开一年,出去旅个游。结果这旅一趟游就带了个新老婆回来,那女人还大着肚子。
后来,游子意才知道,他这废物爹也算是有些天赋异禀。一碗软饭吃完,还能续上一碗。
当年游庆跟游子意的母亲商青结婚,也是看中了商家雄厚的家底,软饭硬吃,接手了商家的两家酒店的经营权。没过两年就成了北市有名的暴发户。
游庆的第二段婚姻,也是如法炮制,和商青感情破裂后,他很快找到了临市的一个富家小姐。富家小姐也刚刚离异,感情空窗期,内心脆弱,被游庆这副还不错的皮相俘获了。游庆顺利地让她怀上了孕,携子逼婚成功。
游子意拿着洗漱用品,走进逼仄的卫生间里,准备洗个澡。他打开头顶的射灯,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他这爹唯一给自己留下的也就是这副好皮相了。游庆年轻的时候虽然也就是个混子,但是生得一张跟电影明星一般俊俏的脸。加上商青也是眉清目秀,游子意算是完美遗传了两人样貌的优点。
只可惜,这张脸也不能换回原先锦衣玉食的生活,不然他宁愿自己破个相。
汽车旅馆的卫生间,有着一股类似被常年腌渍过的味道,游子意光是闻了几秒钟就有点想作呕。
隔壁那对情侣也突然换了阵地,两间卫生间就隔着一堵墙。
游子意听着那头昂扬的嗯啊乱叫,抬手用力地砸了一下墙壁。
砰!声音巨大,整个墙壁似乎都振动了好几下。
对面瞬间没了声响。
他洗漱完以后,回到了床边,看了一眼旅馆粗糙的床单,忍耐住脾气,仰头躺了下去。小房间的天花板有些发了霉,半块墙皮悬在空中摇摇欲坠。
游子意闭上眼睛,想起了刚刚在手机上看到的余额数字,又猛地睁开了眼睛。
今天忙着收拾行李搬家,也没有好好吃饭。这会儿躺在床上才觉出肚子饿来。
游子意翻身下了床,拎着随身的包下了楼。
旅馆旁边有家苍蝇馆子,老板娘站在门外热情地揽客。游子意踏进去半步又退了出来。这里的环境实在让人难以下脚。
他走过了半个街区,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24小时便利店。
游子意转了一圈,从货架上拿了一袋吐司,和一瓶纯牛奶。
游子意站在柜台前,想起手机里钱没多少了,还得付后面几天的房费。他打开随身的包,想找到自己的钱夹。他记得里面应该还有几张剩余的纸币。
他打开钱夹,草草数了下,还剩下五百块。他取出一张纸币递给收银员。
对方倒是有些惊讶,最近很少有人用现金来消费了。收银员把钞票拿在手里,仰头对着白炽灯看了好几遍,才确定这是张真钞。
很快,对方给他找了一沓零钱回来。游子意伸手接过来仔细数清楚放进了钱夹里。
他拿着吐司和牛奶走出便利店。
汪汪——
游子意准备往回走,却被旁边的两声叫声吸引了注意。
便利店门外蹲着一只脏脏的流浪狗,毛发粗硬,身上还有伤口,结了一半的痂。那狗盯着游子意手里的吐司,看起来着实可怜。
游子意心情很差,但还是蹲下身子,给这条老狗撕了两片吐司,扔到了它面前的花坛上。
那流浪狗的眼睛瞬间放了光,拖着瘸腿就扑上去开始吃,甚至连边上落的碎屑都不放过。
等他看着狗吃完了吐司,起身准备走时,身后突然跑过一个黑影。
游子意感觉自己被狠狠撞了一下,立刻转头骂了回去:“操,走路能不能看路啊?!”
然而十秒钟以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包。
钱夹被人偷了!
游子意立刻转身往前追去,鞋底在黑夜里发出嗒嗒的声响。
那人看来是个惯偷,跑起来速度极快,转过两个小巷子,就消失了踪影。
游子意手撑着膝盖站在巷子口,喉咙都快起了火。他仰起头,狠狠用拳头砸向了墙壁:“靠!”
指关节被粗糙的红墙擦出了血。游子意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什么叫祸不单行,什么叫天煞孤星。他今天算是领教了。
回到旅馆以后,游子意把剩下的吐司丢到了床边的桌上。然后喝了几口牛奶就躺到了床上。
他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面对如此窘迫的局面。
出个门还丢了五百块,身上的钱最多还够他在这里苟活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