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瞬间,他紧张到无以复加。他以为游庆发现了他的龌龊想法,来找他兴师问罪,怎敢肖想他的儿子。
甚至在那一刻,谢东城疯狂地在脑子里回想,自己是不是哪天在谁面前将心事说漏了嘴,传到了游庆的耳朵里。
结果狗血八点档的剧情没有发生。游庆没有甩出一百万,让他离开他的儿子。
他只是问:“游子意过得怎么样?”
“我知道他有些怨我,就托人找到了你的电话。”
“不过你让他放心,我安顿好会回来找他的。”
游庆的语气云淡风轻,还提了一嘴他们在海外的生活,甚至说到了游子衡对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偶尔的思念。
谢东城分不清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只能顺着他的话应了两句,然后就是沉默地听着。
游庆没有问一句关于谢东城的事。仿佛只当他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传话筒。
谢东城在那个深夜里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和自大。
在游庆眼里,他根本什么都不是。游庆不在乎他和游子意的关系如何,也不介意游子意在他家里住着。哪怕他们真的有什么,游庆也有把握可以随意把游子意从他身边带走。
就像他在那通留给游子意的语音短讯中说的那样。
那是一种笃定的、来自有钱人的倨傲。
也是挂掉那通电话的一瞬间,谢东城才明白,为何那晚在南郊酒会时,他听到许卓跟他说的那段话会那样愤怒。
他气的不是许卓的狂妄和尖酸,而是他在心底知道,或许许卓说的才是对的。
——“游庆去了海外,这你应该知道。他那个后妈的家里,在海外也算有些产业。所以游家重新发家,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他还会留在这儿开这个破餐厅吗?”
他们想东山再起很容易,游子意或许随时会走。就算带他走的不是游庆,也可能是盛川。
这是谢东城逐渐领会到的道理。
而当去年的除夕夜来临,他看到游子意去阳台接通了那个熟悉的来电后,他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再次高悬到了嗓子口。
谢东城一直都知道,游子意睡不惯他的小木板床,他在客厅常常听到他半夜翻身的声音。游子意也用不惯他那个狭小的浴室,每次总是草草冲洗就匆忙擦干身体出来。他更是不止一次说过,他讨厌风吹雨打,他想赚钱想摆脱这种环境。
游子意说得对,他们不是什么霸总小说的主角。而他甚至没有资格成为霸总小说里一个拥有姓名的配角。
他这种人,是主角们在车厢后排接吻时,贴心地打开音响的司机;是主角发生意外时义不容辞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炮灰。
相同的性别,已经是他们之间最薄弱的屏障。
游子意不可能跟自己一样,一直蜗居在这不到六十平的小房子里。
游子意翻身跨坐在自己腿上的那一刻,他的身影与梦里完美重叠。
第二日清晨,他长久地盯着游子意的脸。然后在游子意醒来之前,他选择了退后。
游子意是自由的燕尾蝶,他却独自作茧。
谢东城不是会及时行乐,想爱就爱的那种人。对于爱他总是过于小心翼翼。因为他不知道,会不会下个路口,他又是被丢下的那个。
五岁之后的七年里,谢东城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父母不爱他了,才会把他扔在那里。
他猜想是不是自己早上多吃了一个鸡蛋,让妈妈不高兴了;还是他在路过一家蛋糕店的时候,走得慢了些,挡住了身后的爸爸;亦或是他没有把洗干净的衣服拧干,滴了一地的水点子,让他们不满意了。
谢东城笨拙地回想着自己做错的每一件事,试图找到问题的答案。但是他还是无法断定,他是在哪个瞬间失去了他们的爱。又或许是这些瞬间累加到了一起,让他们在那个午后终于下定决心放弃自己。
而这次,他眼睁睁看着游子意用力甩开他的手,走进了与他无关的黑夜里。
那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他或许真的天生愚笨,才会总是事与愿违。
你搞哪一套
距离贷款到期只剩下不到一个星期,游子意的钱还是没有着落。
或许是由于换季天气变化,游子意这几天身体不是很舒服。起先还是感冒的症状,有些头疼。偶尔咳嗽。但是第二天起床,他就感觉太阳穴开始发紧。
他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十三年前。
那一年,游庆和商青协议离婚。离婚的原因游子意并不清楚,但是同年游庆就跟现任妻子再婚了。
离婚后,商青主动提出搬走离西郊别墅,回到自己的一处房产居住。
那时游子意已经十三岁了,他想大概商青不想再见到游庆,也不想看到任何跟游庆有关的东西,才做了这样的选择。
当晚,游子意收拾好行李,连他最喜欢的模型都塞进了箱子里,准备跟着商青一起离开。但是商青把他的行李拎回了玄关,在门口捧着他的脸,告诉他:“你是个大孩子了。要学着自己照顾自己。”
然后她一个人带着行李,坐着保姆车走了。
游子意站在西郊别墅的门前,头脑有些发蒙。他看着那辆黑色的保姆车沿着绿荫一路驶远,彻底驶出了他的视野。
后来,他给商青打过很多电话,问她为什么不来接他走,为什么留他一个人在这座大宅子里。
商青都没有说理由。游子意在电话这头哭到头痛,他抽泣着说妈妈我恨你。却只得到商青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