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流又回过头去,似是复述他的话,又似是说自己的感悟,“恨是会被时间冲淡的。”
是这样的吧?况且她不是那种不分是非的人,根本也不会把这份渐渐淡去的恨连坐到与太皇太后有血缘关系的每个人身上。
“所以”
冰流转头,郑重其事地又重复了一遍,“恨是会被时间冲淡的,可是爱不会。”
什么意思?谁的爱?对谁的爱?
冰流说完这句,便站起身来向船头走去。
陆地近在眼前,岸边的风浪很急。李藏也想要起身,想要跟上去再追问一句,一朵浪花劈来,断绝了他的去路。
船身一晃,李藏一个踉跄,被船舱里一位好心的爆炸幸存者同僚扶住。
那同僚揶揄李藏比自己几天没正经吃东西的人腿还软。李藏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但果真是腿软,小船上陆续下人,他登了岸后反倒觉得周边摇摇晃晃的。
很快王府的影卫们就纷纷出洞,迎了上来这些洛神屿上的幸存者皆非等闲,上了岸后也会被重点看顾。
回程一路,李藏终究没能有机会再追问出口,他们总是并肩,他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她嘴角有笑。
他想他应当是错了,自始至终。
一班人马抵达珹王府时,天色已暗。
书房一侧的长花厅内灯烛通明,冰流进去时,惊讶于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了近乎与薛云直家中的工坊近乎一致。
墙上挂着一幅涵盖了近乎南、北、西夏全部疆域的大地图,那上面已经被来来回回标记了很多处。
周边另有十数张更详尽的小地图,许多冰流都认不出是哪座城。
黄梨木长桌上杂乱地堆满了各种书册,地理志、火药方、西北军务考、水利志应有尽有,只是不知道到底研究出了个什么样的结果。
屋内嘈杂,连莺与薛云直尚在争论着什么,钟意之一把自墙上扯下一张地图,就伏在案上开始用尺划线,丝韧、夏嫣儿也在翻书,李衡站在桌子的一端,眉头深锁,手指撑在桌面,似是在等一个结果。
这般忙乱,以至于冰流和李藏进来时,甚至没有人能抽空问一句岛上的情况。
冰流并未为这种怠慢而生气,只是横刀直入,问道:“都在忙什么?”
夏嫣儿起身来到冰流身边,“薛大人想要试着用近三个月来,各地黑市上硝石、硫磺等物交易量的异常波动来估算,五座城中大概都埋下了多少炸药。”
她才逃离岛上不到两日,如今又投入了新的忙碌中。
李藏问道:“五座城具体都在哪里?”
夏嫣儿拽过来一张地图,指示给他们看,“秦州、金州、襄州、光州、泸州,司首将具体的地点都标注出来了,大理寺的情报倒是也能佐证。”
地图上,五个地名,几乎可以连成一条直线。
若这条自东向西的直线继续延伸,指向的就是翔庆府的远处,屠阳城,向东延伸,则是他们脚下的这座都城,金陵。
冰流又问道:“火药的量,估算出来了么?”
“连莺大人的意思是,这样的估算没有意义,因为”
果然,夏嫣儿将横尺一比,指向金陵。
“因为不知道,除了这五座城外,还会否有其他的目标。”
冰流低头沉吟,确实是这样,况且爆炸大小,都会伤人,死一个和死一百个,对他们来说都是失败。
“那么现在除了计算之外的进展呢?”李藏又问。
“现在”
夏嫣儿尚未说外,忽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和低沉的声,“薛大人,有消息了!”
是李衡抬头回应道:“进来说。”
“回禀殿下、薛大人,今日午后我们终于追踪到一宗可疑的货品,自堑江码头上岸,随后分成了两半,其中一半,三辆车,被运往了郊外丹鼎山顶的禅寂寺;还有一部分,似是到现在还在绕着城中打转,兄弟们不敢跟得太紧,怕是要打草惊蛇。”
此既出,在座皆惊。
虽不知前情,但冰流也能猜到大概。发现地图上的五个点连成一线,而这一条线又指向了金陵后,薛云直必定指示了手下,加紧查看都城中的违禁品运输往来情况。
五座城中的炸药都已经被埋藏在了指定的地点,而金陵城中的硝石才刚刚被运送过来,说明这里才是终局?
李衡又向报信者询问了几句,趁此关头,夏嫣儿低声与冰流介绍了之前的情况。
“早在你们回来之前,世子已经派出了精锐,快马加鞭向五座城进发,但是按照钟大人的估算,以我们的速度,哪怕一切顺利的情况下,恐怕最多也只能保住襄州、光州和泸州。”
距离成了最大的阻碍,速度也就成了关键。
李衡终于决定,对薛云直道:“你的人继续在城中追踪那另一半货,我让小庄带人去禅寂寺。”
薛云直却道:“殿下,禅寂寺那边,可是万不能打草惊蛇。”
禅寂寺中如今恐怕已经被最愚昧的一群恶徒作为了炸药工坊。别说小庄带一队人去,就是小庄一个人去,他都不放心。
薛云直想,最好能有一个鬼魅,暗地里一个一个把那些信徒都抹了脖子,带人都死了,再做计较,才是最安全的。
冰流回头望向李藏,这一次,似乎有些默契。
“不如我去。”冰流这时才走向了桌子的另一边,毛遂自荐。
李衡不语,这样的境地,她已经让他遭受过很多次了,可他还没有习惯,一次一次地答应,让她涉入最危险的境地。
李藏此时亦道:“那既然这样,我就去马厩牵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