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内俱焚,太痛了。
“这些时日,我想了许多许多,若你真心悦他,若他能够一心一意地待你,我……也可以消失在你们面?前的。”江扶楚抬眼望着她,眼神与从?前一般温柔,带些祈求意,“可你难道不知晓这婚约背后的敷衍?他野心勃勃,贪求实在太多,又背负着太多人,这难道……就是你所求之?情?”
他顺着衣袖,轻轻地抚摸她的脸。
“你这样喜欢他?喜欢到……甘愿吞下这一切?”
“师兄,不要再说了……”
朝露侧过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胸口弥漫着莫名的酸楚,可她却不敢泄露毫分。
“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我当然甘愿。”
“我来寻你,只想听你亲口说一句你喜欢他、你心甘情愿,可你为何都不敢看?我?”江扶楚有?些失态地问,“我们从?前……”
“不要再说从?前了!”
朝露猛地站了起来,连着退了两步。
她伸手扶住一侧的花轿,才?勉强站稳:“师兄,你走罢,那一日你在城墙之?下,不就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么??或许更早,我们不欢而?散的那日,我就已经将所有?的话都说清楚了。”
他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是突兀问道。
“你从?前……有?想过嫁给我吗?”
朝露说不出?话来。
“只是想过就好,哪怕……闪瞬即逝呢。”
他的语气?近乎哀求。
朝露背过身去,良久才?道。
“没有?。”
她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你。”
“当年西山上阴差阳错,我救你一命,你在修炼途中对我亦有?颇多助力,我们为友甚欢,两不相欠。”
江扶楚像是中邪一般继续问:“那……是他要挟你?”
“他如?今是魔域之?主,他想要什么??他拿你的父母和朋友威胁你了吗,只要你告诉我,无论是什么?,我都能为你——”
“没有?,什么?都没有?,是我自己?要嫁给他,无人逼迫,心甘情愿。”
她说完这句话,转身欲走,却听见?江扶楚低低念了一句什么?,一道微弱蓝光从?身后飞掠而?过,顷刻便包裹了天地。
周身的一切都静默地停止了,侍从?们定在原地,风声?消失,就连她耳边新月状的银钩耳环都不再晃动。
朝露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半晌方惊愕道:“这是禁术?”
江扶楚跪在地面?上淡淡一笑,并不答话。
“你疯了,一切的禁术,烧的都是你的寿元!”
朝露感觉有?人拉住了她的手,将她用力向后一扯,她扶着花冠,摔到江扶楚的怀里。
这还是他第一次不顾她意愿地同她亲密接触。
可他甚至没有?伸手抱她,只是凑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是啊,烧的是寿元,可是你在意吗?”
“朝露,我身份不明,血脉有?异,无父无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武陵君当年不该捡我回去,这样无一人牵系的性命,本就是轻贱。若非当年为你所救,或许我早成了西山上的一缕幽魂……”
朝露感觉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了她的脖颈之?间?,软软滑过,顷刻便凉透了。
“这些年,我已经被你骗了太多次了……桃源峰上,你说要永远同我在一起,月神庙中,你与我一同抽了有?情之?签,是你系了指环在我手指上。”他失魂落魄地回忆着,试图寻出?她更多的“承诺”,却是徒劳,“可是……一切都是真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今天,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觉得是真的。”
“你和当年的冯师兄一样,像扔掉累赘一样把?我扔掉了。冯师兄临死前才?告诉我,他后悔了,那你呢,你会后悔吗?”
不等朝露回答,他就继续自言自语道:“——你不会后悔的,就算我今日烧光寿元死在这里,就算无人收尸,你也不会脱下这身嫁衣罢。”
“我日日拿从?前骗自己?,可你不是连当年上西山时,都是把?我认成了他吗?”
听到他说“死”这个字,朝露手指一颤,急急道:“你——”
“我不会以死威胁你,那样太难看?了,”江扶楚从?她手中缓缓抽走了她的红盖头,声?音轻得像梦呓,“又不是没有?经历过,我……从?前怎么?对待冯师兄,也可以怎么?对待你的。今日之?后,我就会如?你所愿,消失在你们面?前,无论你是生是死,我都不会回头了。”
他跪在她身后,重新为她披上了红盖头。
“去罢,别误了吉时。我来不及为你备新婚贺礼……这把?剑,便还给你罢。今日之?后,你就当……从?没有?过我这个师兄。”
不过一刹那,朝露便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待她能视物时,便发现自己?已经坐回了那顶逼仄的花轿当中。
送亲的人寥寥无几,稀稀落落地吹着唢呐,朝露撩开帘子回头看?,晨雾当中,青年慢慢地从?地面?上爬了起来,背影依旧挺拔,像一株雨中舒展的修竹。
清瘦单薄,说不出?的凄清。
一切像是没有?发生过。
她完全分辨不出?此时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只有?一颗心直直地往下坠去,坠入深不见?底的寒渊中,连带她整个人都冻成了一块没有?知觉的坚冰。
有?眼泪顺着眼尾滑到下巴,“哒”地滴在她的喜袍中,顷刻就不见?了。
这滴眼泪算是还你,她茫然地想,我不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