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唯哭得双眼干涩,终于回了自己的院子。
南锦屏指了一个大丫鬟并几个粗使婆子给她,又许了梨暑院给她居住。
梨暑,同离苦。
母亲当年就是从这里搬出去的。
自母亲离去后,这院子便一直闲置,一切还是从前的样子。
幼时她最喜爱的秋千,母亲亲手为她制作的摇马,已经干涸的小池,还有一株枯萎的梧桐树。
母亲的音容笑貌仍在眼前,这里却早已物是人非。
父亲是有多厌恶她们,才一味纵着南锦屏母女赶尽杀绝。
一瞬间,千思百绪如山呼海啸般袭来,慕唯怔怔地盯着梧桐枝干发神。
“三小姐,夫人方才吩咐,明日开祠堂,今日须早些就寝,不能误了正事。”
大丫鬟冷凝冷冷地开口。
慕唯收回目光,想起前世的冷凝,下场异常凄惨。
冷凝的生母是太后与人苟且生下的私生女。
深宫寂寥,一朝有孕,太后不敢用宫里的太医,便召来神医世家的周远廷入宫照料。
周远廷自知太后临盆之时便是他五马分尸之日,早早给家中去了书信举族搬迁,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周家依旧逃不过灭族的命运。
连带着师弟魏氏一族也全族覆灭。
纸终究包不住火,皇帝得知后震怒,命人将女婴带出宫去掩埋,可其福大命大活了下来,辗转成了清河县县丞之女。
多年后太后寻到踪迹,时常在暗中以金银相助,皇帝再次得知,县丞一家又惨遭覆灭。
南锦屏经由落樱姑姑告知,冒险救下冷凝姐弟二人,悄悄养在府中。
一来想向太后尽表忠心,二来想彻底攀附住太后这棵大树,好助恒玄侯府一路扶摇直上。
太后也因此备受牵制。
因一人之错,枉死之人无数。
除却周氏一族、魏氏一族、县丞一家,另有恒玄侯府中几十个丫鬟仆从,和宫中无数个宫女内监。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得知真相的冷凝心灰意冷,亲手给幼弟灌下毒酒后毅然赴死。
慕唯兀自叹息,谁能想到,恒玄侯府中一对毫不起眼的姐弟,竟是当今太后的亲孙。
她抬起水光鳞动的眸子,对冷凝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弟弟的身体,可好些了?”
如今的她孤军奋战,想复仇,就必须有自己的战壕,以她今时处境,无论施财或施恩,都难以在短期内换来绝对的忠心耿耿。
而冷凝恰巧是她的突破口。
若能救下冷星,改变姐弟二人的命运,她便多了一道牢固的城墙。
况且这姐弟二人,实在叫人怜惜。
她在督统府时,魏繁楼曾说,冷星所中之毒名为桐叶青。
是以梧桐树枝上最中心最嫩绿的幼叶,经由繁复的工序,再融以特殊的材料熬制而成。
此毒毒性较弱,无色无味,短期内只会令人困倦乏力,头晕眼花。
可若三年五载的服用,就会让人五脏闭塞,六腑血瘀,无法进食,最终骨瘦如柴,活活饿死。
唯一的解药便是梧桐树根中,最深入地下的,也是最尖端最细密处的毛须。
冷凝探究地皱起眉头:“三小姐如何得知,我有个弟弟,又如何知道他身患重病?”
慕唯早有准备:“姨娘时常给我讲些府中琐事,我久居乡下,识得一些草药,略通一点医术,听姨娘描述的症状来看,你弟弟像是中了毒,你若信我,我便救他一救。”
冷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为何要信你?”
“你大可不信。我只问你,他是否时常夜半惊醒,浑身发冷,还易怒健忘,有时还会忘了你是谁?”
“是否时常无法进食,胸腹疼痛?”
“是否偶尔小便失禁,不能自理?”
冷凝忽地将拳头攥紧,心下已是信了大半。
她只对夫人讲过冷星易怒健忘,口干舌燥,至于小便失禁,难以进食,她是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的。
世上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难道冷星真是中毒?又是谁想残害她们姐弟,如此苦心算计?
沉默良久,冷凝忽地垂下肩膀:“三小姐若能救下冷星,冷凝必将一生当牛做马,肝脑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