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击之后,连院子里的青砖缝里都是流淌的血迹,众人草草包扎了下伤口,虎子燃起信号,宫外的三十人迅疾放起火来,不一会儿,东边的天空便被映得如黄昏的火烧云一样绚烂明烈。洛儿紧紧抿着双唇,抬脚向慈宁殿方向走去,她踩过浸满鲜血的青砖,留下一行带血的足印绵延不绝,眉眉就伴在她身旁,身后跟着众人又踩出两行带血的足印。
御营宣抚司衙门,苗傅新任命工部侍郎王世修,也就是他的心腹幕僚满面焦急,向着传讯兵急问:“派人去宫里请苗都统了没有?”满头汗水的传讯兵惶惶答道:“禀报大人,宫门进不去。”王世修的一颗心顿时凉到底,接着不死心的问:“刘副都统也没出来么?”看着传讯兵茫然的答:“没有。”他呵呵苦笑了两声,心中核算,已经派两部分人去拦截勤王的兵马,韩世忠必不会这样快抵达京师。
王世修正在这样想着,又一名传讯兵跑进来:“大人,韩世忠的人攻城了!”这个晴天霹雳直将王世修投入地狱,他满脸不可置信,颤声问道:“怎会这么快?”还来不及听到回答,又一名士兵惊慌失措地来报:“大人,苗刘二位将军的人头悬挂在宫门外了!”王世修被震惊的摇摇欲坠,站也站不稳,扶着桌子才没让自己倒下去,还没等他消化完这个噩耗,便听到街上人声喧沸,细听之下,竟是有人高喊:“韩将军破城了!”“城门被攻破了!”“快逃啊!”这一类的声音。他不禁仰天长叹:“真是天亡我也!”
虎子率领四十名勇士紧紧护住慈宁殿,赵构的几个高位分妃子、皇子亦全部聚集于此,个个神色惊慌,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只听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还带着刀枪剑戟稍稍碰撞摩擦发出的声音,一个小太监心内一喜,便要打开殿门,刚蹭到门前,手未及伸出,便被洛儿厉声喝止:“你知道外面是什么人,竟敢去开门!”小太监一缩脖子,不敢答言。
太后亦神色踌躇,犹豫不定,这时,门外传来高亢的声音:“臣吴湛恭请太后金安,请太后升座!”太后大惊,吴湛便是苗刘逼宫时打开的皇宫北门迎接二人,此刻来到此处,意欲何为?洛儿与眉眉对视一眼,心知肚明,吴湛这是眼见苗刘大势已去,才临阵反戈,争取将功补过,不过么,他到底是不是这样想的还在两两之数。眉眉上前一步,对太后谏道:“太后,吴湛乃两面三刀的小人,万万不能开门!”张婕妤竟颇为赞同地点头:“臣妾亦如此认为,这殿门万万开不得!”
吴婕妤却带了几分着急的神情:“太后,万一吴湛是将功折罪呢?官家的安危要紧哪!”洛儿拉住太后衣袖:“母后,此时护住九哥哥,便是保住了性命,这些叛军巴不得都要抢这救驾的机会,因此不会伤害九哥哥,反而要力保他安全无恙。殿门不可开!”太后点一点头,肃了神色,对着殿内的众人道:“长公主的话可都听到了,哪个敢开慈宁殿大门,哀家便当他是谋逆之罪论处!”
吴湛的声音再次响起:“臣吴湛恭请太后金安,请太后升座!”太后不为所动,因在病中,面色愈加苍白灰败,洛儿看得不忍心,上前劝道:“母后站了大半夜,劳累的紧,先坐一坐罢!”太后忧心忡忡地叹口气:“这当口哪能坐的下!”吴湛见里面良久无人应,又喊第三遍,吴婕妤急得脸都白了:“太后,万一这些人攻进来怎么办?”太后眉毛微抬,眼风扫一扫她,语气颇为严厉:“你急什么,大呼小叫的哪像个皇妃样子!”
又听外面“蹬蹬蹬”的一阵声响,气势极为整齐,一个粗声却不乏沉稳的响起:“臣韩世忠救驾来迟,请太后恕罪!”洛儿从门缝里向外一瞧,梁氏同着一名风骨伟岸的中年男子跪在殿外,回头向着太后与眉眉微笑:“是梁夫人。”慈宁殿的大门缓缓打开,月光如银照在人的脸上,太后含了欣喜的笑:“韩将军请起,来的正好,何罪之有!”韩世忠起身,抱拳:“太后,刘光世已带兵去解救陛下,吕制置与张节制正在安民,张俊已率军追赶叛军去了。”
太后一听有人去解救赵构,更是欣喜不已,连声赞好。洛儿扶着太后的手摇一摇太后左臂,目光转动,意指吴湛,太后会意,向韩世忠低声道:“韩将军,门口站得那人是个反复小人,卿可愿为哀家斩杀么?”韩世忠点头:“太后放心。”说着转身向吴湛走去,满面笑意与他拱手行礼,吴湛只得堆出笑,亦拱手还礼,谁知韩世忠手伸到一半便换了方向,改为擒拿姿势,洛儿未及看清他姿势,韩世忠已将吴湛擒住,亲卫士兵冲过去一刀将吴湛杀了,韩世忠威风凛凛,向着吴湛手下的士兵大声问道:“你们是想谋反还是想勤王?”这些人一见上司还未过一合便被人擒住,哪里还敢抵抗,俱都乖乖伏地请罪。
96-山陵崩
福宁殿中一片死寂,人人神色担忧不已,更无人敢开口讲话,间或可听到吴婕妤低低的抽泣声,太后神色十分凝重,张浚同刘光世将赵构送回福宁殿的时候,赵构已然半是昏迷,众人皆惊忧不已,太后更是一迭声地传太医,洛儿本来身体并未好全,又劳累半夜,更觉疲累不堪,苍白脸色隐隐透出一丝不正常的嫣红,眉眉伸臂扶住她,如画的眉目间满是担忧。
洛儿半依靠在眉眉身上,听太医言道“天气骤凉,陛下不慎染上风寒,宜需静养”等语,察觉眉眉心脏急速跳动,自己也是手心沁出汗意,两人目光交汇,刹那间心思百转千回,这一日,终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