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度过一难,且在陨玉里寻到生机、得偿夙愿,朝兮暂时有了些“无事一身轻”的畅快,可以安心在小院里休养一段时间。
起初,陈皮也是同他一起休养的,整日无非是吃饭睡觉,晒晒太阳,莳花弄草。书局的生意基本都交给了伙计打理,只在每天晚上,伙计过来送饭,顺便说说书局的情况。
这样的日子过得轻快安逸,一去迅疾。
百无聊赖之时,他甚至算计着,等把陨玉给炸了,免除了后顾之忧,接下来就出去旅旅游,去各个大墓附近转转,看有没有大侄子的踪迹。
只要找到大侄子,他这一生也就别无所求,可以光荣“退休”,好好享受生活了。
养病期间,唯一令他觉得烦躁的,就是陈皮。
陈皮近来行为古怪,好像特别喜欢黏着他,恨不得吃喝拉撒都跟在他身后,这让朝兮想起在军列上教陈皮练武的那些日子。
有时他不禁思索,难道是陈皮越长越回旋,耍小孩子脾气?
说肩膀被他咬伤了抬不起来,拿不得筷子,软磨硬泡让他喂饭吃?
说自个儿好多天没睡好觉、神思困倦,所以走到哪儿睡到哪儿,问题是说说话就往他身上靠着,沾他即眠,怎么叫都叫不醒?
还说什么怕自己一个人去茅房时也睡着了摔一跤,非要他跟着一起去,这又是几个意思?
直到陈皮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以担心他身体状况为由,抱着枕头就要往他床上挤……谢朝兮终于忍不住爆了。
“陈皮,你还有完没完,什么羊角风?”
朝兮一点儿没留情面,直接反拧了陈皮的手腕,将他按在床上,在他耳边恶狠狠道:“以为我病了一场就揍不了你了?说说,这几天消遣我是不是很有意思?”
陈皮挣扎了几下,的确不是朝兮的对手,索性放弃了。他一脸的哀怨,十分受伤地说:“我没有消遣你。明明是你答应我,让我一直陪着你的。”
那语气,朝兮还以为自己是什么负心薄幸的浪荡子。
其实挺想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没等他开口,陈皮就接着说:“你别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因为我记得,我可以再说一次。”
朝兮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陈皮,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么咄咄逼人,以前他多乖巧懂事啊。难道是因为离开了二月红的教导,或是红夫人过世,对他的打击太大?
“咳咳。”朝兮清了清嗓子,平声静气道:“随你再说多少次,我本就没答应过什么。小陈皮,这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谁又能陪着谁地老天荒?”
“你怕我毁诺?”陈皮瞪大了双眼,挣扎着要去找刀子,“我可以歃血盟誓,绝不背弃……”
“小陈皮,你还年轻。”
朝兮打断陈皮的话,放开了他,坐到一旁幽幽地叹了口气。
“‘绝不背弃’这种话,是不能随便说出口的,因为从这几个字被创造之始,就注定了会在背弃的那一天拿出来唾弃。”
这话诚然是很伤人的了,朝兮看到摆脱压制的陈皮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桃花眼里闪烁着莹然的泪光。
多多少少,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谢朝兮确然没有过亲身经历,但于感情上并不迟钝。就算从前没留意、不挂心,彼时彼刻,陈皮字字肺腑,他再怎样也听得出那承诺背后究竟藏着何种真意。
平心而论,他是有惊讶也有感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