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有趣,眉眼柔柔,笑了一声。
“抱、抱歉,大人别在意。”颜喜悦的声音实在是大,武宋闹了个脸红,茫然无措,转过身和身后人解释,“小女没有别的意思,她就是在船上闷了几日,什么事儿都觉得稀奇。”
“我知道。”蒋尚延摇头再次一笑,“很可爱的茶茶,比我的孩儿可爱许多。”
说起自己的孩儿时,他的脸色变了几变,辞色稍有些冷淡了。
“大人也有孩子吗?”武宋不知怎么接话,但又怕气氛死僵,想到什么便就问什么了,“今年几岁了?是茶茶还是郎君?”
见问,蒋尚延做出思考之状,想了好久才做出回答:“嗯,有一个,今年应该是五岁了吧,是个小郎君。”
闻言,颜九儒皱起了眉头,久久不展。应该?一个父亲怎会说出如此模糊的言语,倒像是个和孩子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人一般。
颜九儒有此疑惑,武宋也是如此。
就在二人疑惑之际,蒋尚延轻声解释:“他不在我身边,一年到头就只能见几面,父不似父,子不类子了。”
其中的难言之隐蒋尚延未多说半个字,顿了一下后反问武宋:“茶茶今年几岁了?我瞧着才三四岁的模样,但是话说得很是伶俐。”
“其实她已经六岁了。”武宋把颜喜悦正抱过来,“因为生病,所以个头娇小。”
颜喜悦被包裹得严实,只露了半张脸,眉眼也只能看到一半,虽然只能看到一半,但不难知道那是一双格外漂亮的眉眼,引发了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蒋尚延看了好几眼,越看心里头越是难过,浸在了回忆中,半天没有接武宋说的话。
一时间气氛僵冷。
颜喜悦不是个腼腆的人,得以正面打量人,她两只眼瞪得极大,光明正大地看,看一眼心头忒忒跳,看两眼,忒忒跳的心头酸溜溜,看三眼酸溜溜的心头注入一股暖流了,于是她脱口一句:“你、你能不能抱一抱我?”
在说这句话之前,颜喜悦像那振翅飞翔的鸟儿一样,先是张开了臂膀。
见状,颜九儒和武宋皆是一愣,不等蒋尚延回过神,便轮到他们乘坐摆渡小船了,艄夫扯着沙哑了的嗓子招呵岸上的人快些上船。
摆渡小船摇摇晃晃,武宋站不稳,怕摔到水里,于是就让颜九儒抱着她,自己则是接过了所有的包袱。
没有求到抱抱的颜喜悦很是沮丧,她不知道为何想要一个不知名的男子抱自己,或许是因他身上的味道熟悉,细细闻之,像自己的味道,有些好闻,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以及想要去触碰。
摆渡船摇摇晃晃地驶近大船旁。
在摆渡小船上,蒋尚延和武宋又聊了几句,问颜喜悦的名儿,又问她生了什么病。
武宋尽量长话短说。
后来得知他们从苏州的桃花坞里来,蒋尚延深邃的眼忽然变得空洞,接着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桃花坞,是个好地方。”上大船的时候他说了这么一句,而后说句有事,两个大跨步往前走,先颜九儒他们一步上了二层。
在和武宋擦肩而过的时候,颜喜悦叫了声爹爹:“爹爹,我饿了,今日想吃酥酥脆脆的东西,就像那个油炸桧啦,还有糖油果子。”
“不可以呢。”颜九儒屈起一根指头,刮墙似的刮了刮颜喜悦微冷的鼻子头,“吃这些东西容易咳嗽,你的
嗽喘还没完全好瘥,得
过些时日才可以吃。”
“那就泡成糊糊来吃。”
“那也不成。”
“好吧,等我好了,我要吃一盘子的油炸桧。”
这声爹爹是对着颜九儒喊的,她在扯娇,故而一声爹爹软软糯糯的,蒋正延被迫顿了一下脚步,反应过来这是别人的孩儿在和爹爹扯娇,和他没有一点干系,他低着头苦笑,耳边听着孩儿俏皮的言语,不由叹了一声气,脚步慢下来,继续和武宋交谈:“大都里那些名声在外的回回医,寻常人家难以请到,大多只给蒙古贵族看病。”
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刻着“蒋”字的玉佩来:“这般,若到时候请不来那些回回医,你们就拿出这块玉佩,说是蒋大人的亲人。”
捌拾贰·
蒋尚延住在颜九儒隔壁的隔壁的小屋,他不常呆在屋里,白日里总爱在外头,或是站着看江水,或是坐着看书,偶尔和客旅聊上几句。
蒋尚延上船的第二天早上,颜九儒和在屋前聊了一会儿。
“你的本籍也是在苏州吗?”得知他们从苏州来,蒋尚延对他们的态度始终温和亲切。
“不是。”颜九儒回答,“只是暂住在苏州罢了。”
闻言,蒋尚延略有些失望,颜九儒不知他的失望是为何,还在疑惑时又听他幽幽说道:“我以前在苏州呆过一段时日,我记得桃花坞那儿有个卖豆腐为业的小娘子,我不爱吃豆腐,不过每回从她摊前经过,总觉得那豆腐香甜,都会忍不住买上一些,不过她的豆腐吃起来和别的常卖确实不一样,闻起来香甜,吃起来亦是如此。倒是不知以后回苏州还能不能吃上了。”
“我知道那个小娘子。”颜九儒没有见过颜喜悦的亲生父亲,只知道他在大都当官,这会儿一个在大都当官的汉人提起她的亲生母亲,让他不得不怀疑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他警惕地看着蒋尚延,一字一字回答,“六年前她病死了,很是可怜。”
说完,颜九儒眼睛眨也不敢眨,生怕错过蒋尚延的神情变化,可不论怎么看,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变化,淡定自若,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只有两根修长的手指,有规律地敲打着船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