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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第1页）

商嫣将能寻的亲旧都叨扰了一遍，面色一日比一日愁苦。她不想承认，她已经走投无路了。

雍州告急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关城，街上充满了年节的喜庆，城民有说有笑，手里火红的桃符爆竹刺痛双眼，显得她的悲哀那么多余。

拜访完最后一位远亲，商嫣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正不知何去何从，一名身着火红舞衣的女倌被卫兵护送着，从她面前经过。

剎那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的脑海里酝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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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五，宫中设宴，庆贺年节。

仿照麟德殿建的宫殿更宏伟更奢靡，雕梁画栋，珠光宝气，殿前引水建池，造出江南胜景。

歌舞升平，华光璀璨，少年天子端坐其上，龙章凤姿，气宇轩昂，好似根本觉察不到故国飘摇的危机。

照例由最得圣心的太保王迟呈上奏报，启禀天子，承平盛世，和乐安康。再由李昀举杯同饮，共贺佳节。

商婉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往年习以为常的流程，放在战火纷飞的当下，让她浑身不适宜。

几轮贺酒饮尽，布菜的宫人鱼贯而入，终于等到说话的机会。她放下杯盏，郑重理好衣衫，一边默念着阿姐的嘱咐，一边起身，

“陛下，值此新年，小女斗胆进言，为雍州的将士们举杯同祝。他们劳苦功高，新春佳节还在外保家卫国，值得所有大梁儿女赞颂。”

“嗯，商娘子所言极是，”李昀扬起杯盏，“我们能有今日的平安，是得感谢为大梁戍边的诸位将士。孤为他们敬一杯。”

李挽一饮而尽，商婉立在殿前，却迟迟未动。李昀脸色冷下三分，“商娘子，还有何事？”

商婉咬牙，微微躬身，“小女听说，雍州物资紧缺，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受伤得不到医治，也不知熬不熬得过苦寒年关。陛下仁厚，以美酒好菜设宴，可小女想到他们t，实在食难下咽。”

这话倒让李昀有些好笑，“商娘子这话，是在指责孤设宴有错？”

商粲察言观色，皱眉怒道，“行了，你这孩子，净胡说八道。陛下日日关切雍州战况，何至于落得你说的下场。”

“我没有胡说，”

商婉回头，执拗的反驳商粲道，

“将士们寄回来的家书里明明白白写着战况之焦灼，诸位是大贵人，许是接触不到这些，只要上街看一看，便能发现时局之艰难。”

商婉到底年虽小，不够圆滑，一心想要证明大梁之水生火热，却忘了自己这席话其实是陷在座所有人于不义。

气氛一时分外尴尬。

一直沉默的薛岚淡淡开口，“这样可好，本宫寿宴将近，不如开私库做金人，为边关祈福。”

商婉摇头，“多谢太后美意，只是再多的菩萨也不及一车粮草。太后有心，不如筹集物资兵马，增援北境。”

本是除夕佳节，李昀原不想动怒，只是薛岚退让到这个份上，都劝不回商婉，李昀也无心再迁就她，扔下玉箸，眼眸明显拢上阴云，“商娘子感时伤事，一时口不择言，孤不怪你。但这话再说下去，怕是不好听了。”

没想到，商婉实在是个牛脾气，竟握紧拳头，转身向着宾客扬声道，“不是感时伤事！诸位有所不知，敌人如狼似虎，雍州十五万将士已不足五万，粮草冬衣、军马武器、药材，全线告急。诸位，正值家国逢难，怎能在此安享太平！”

李昀的面色阴沉得能滴水，发出最后的警告，“商娘子，妄议朝政，孤可以治你死罪！”

商粲赶紧起身，将商婉拽回坐席，“小女传奇故事看多了，不懂事，胡言乱语，陛下勿怪。”

商婉不甘心，踉踉跄跄，回首嚷着，

“我没有妄议。军报半月前就已到建康，诸位不知情，要么是驿站耽误，要么，就是有心人阻拦！”

李昀目光一变，忽而笑了起来，“商娘子是在指责孤？孤作为一国之君，说的话不可信，难不成，要信你一面之词？”

“如若，不是我的一面之词呢！”

商婉紧蹙眉头，向殿外看去。

万载流芳（六）

那视线尽头，水榭歌台，微波澜澜，辉煌灯火倒映在湖水里，被一队乌蓬小船轻轻荡开。

商嫣和画舫的女娘们，抱着琵琶，身着红衣，在灯火通明的湖面起舞，伴着琴音，是抑扬顿挫的唱词，

“君不见，阿房舞殿翻罗袖，金谷名园起玉楼，不堪回首，东风还又，野花开在落雪时候。”

隆冬的风吹得她们身子瑟瑟，袅袅婷婷。湖上飘雪，落在云翳般的秀裙上，好似九天瑶女，仙得不似俗物。

琴音一顿，急转直下，起舞女娘如浮萍摧折，声音带泪，

“君不见，美人自刎乌江岸，将军战死雍城关。生民涂炭，无人生还，空叫人一声长叹。”

雷鼓声也弱了，字字顿挫，如泣如诉，好似将人拖回困苦人间，而她们降罪凡人的神仙。

“君不见，耄耋独守空闺里，黄发辗转战火间，爷郎戍边终不回，女娘谢罪祠堂前。”

“君不见，两人扛枪一人回，十万人马皆成沙，叛敌如狼，苦等无援，国之不复终成枉然！”

宾客一时被震撼住了，像是陷入唱词里那个悲惨的世界，全然不知道该作何言语。

没有人留意到李昀的神色已如翻涌火海，迸射出前所未有的邪戾。直到他的身影出现在宾客席上，众人才发觉，不知何时，他已走下宝座。

周遭安静得落针可闻，激昂的鼓乐响在如此的压抑的夜色里，诡异极了。琴音鼓点还在湖面上震颤不息，所有人都紧张得屏住呼吸，不敢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