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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 曹操第10部大结局第二章 问策贾诩曹操定储(第1页)

问策贾诩

夜晚的铜雀台灯火璀璨,如明珠镶嵌在黢黑的夜幕之中。

虽然水旱失调接连闹灾,虽然百姓困苦备受煎熬,虽然孙刘未灭隐患重重,但朦胧的夜色掩盖了一切。萧索的田野被月光披上一层薄纱,枝叶零落的树木被台上灯火映得红彤彤,连呼呼而过的凉风都仿佛成了悠扬乐曲的伴奏。高台之上所有人都说着、笑着、唱着,今晚不提灾害,不提百姓,不提战争,大家似乎都沉寂在虚幻的太平中,都醉心于铜雀台的光华美艳——或许这世上所有光辉灿烂的东西其实都是黑暗衬托出来的吧!

举行这场宴会有两个目的,一是庆祝匈奴单于呼厨泉臣服曹魏,二是恭贺钟繇正式出任魏国国相。

匈奴昔日是称雄塞外的恶狼,自从日逐王比内附汉室逐渐衰落,如今又成了蜷缩于曹魏脚下的绵羊。当初呼厨泉的兄王於夫罗曾与曹操为敌,呼厨泉更与高幹有过勾结,在曹操看来匈奴虽已式微,终是块心病;因而趁晋升王爵之机向匈奴暗示,请呼厨泉到邺城朝觐。匈奴名义上算是汉室藩国,若朝觐魏王岂不转而称臣于魏?呼厨泉明知此中利害,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原以为给曹魏个面子,让曹操摆足外族臣服的虚荣就够了,哪知到邺城才发现,人家连大单于府都给他建好了,这一来就甭打算走了。

曹操早有安排,自今以后并州旧地的匈奴分为五部。左部居兹氏(山西临汾南)、右部居祁县、南部居蒲子(今山西隰县)、北部居新兴(今山西忻县)、中部居大陵(今山西文水县),各由一位匈奴王侯管辖,还要由魏廷任命一名汉人官员担任司马,五部互不统属,不得无故迁徙;为表达曹魏对匈奴的“关照”,单于呼厨泉今后居于邺城,待以上宾之礼,就不必回平阳劳心“俗务”了——匈奴国中国的地位名存实亡,此后当真只是汉人子民了。

呼厨泉把传承四百余年的疆土彻底丢了,但现在匈奴远非曹魏敌手,何况身入虎口反抗无益;想来汉室天子尚为傀儡,小国之主算得了什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好接受安排,在邺城无欲无求度过余生了。

钟繇出任国相也是一件大事。中兴以来诸侯国相都由朝廷任命,明为辅佐国王,实是地方长官。曹魏当然与其他封国不同,钟繇这个相国不但是曹操自己封的,而且可以开府建牙,辟录掾属,如同昔日汉室三公。曹氏由公爵晋位王爵不仅爵位提升,更是整个曹魏封国的飞跃,与其说曹魏是汉室封国,还不如说是汉室的“国上之国”。

铜雀台上推杯换盏莺歌燕舞,人人都说着蜜一般的甜话。大单于呼厨泉身披裘衣,头顶雉尾王帽,与属下右贤王、谷蠡王、日逐王等坐于西首,仪容潇洒甚是英武;相国钟繇身穿紫袍,头戴五梁冠,与魏国列卿坐于东首,举止雍容彬彬有礼;但居于正中的那位大魏之主却有点儿煞风景——曹操身量本就不高,如今年逾花甲略有些驼背,越发显得矮小,近年他外征西南,内忧国事,须发尽已苍白,左颊又多了几点褐斑,脸庞也瘦削许多,比实际年龄更显老迈;若非身穿王袍,头戴冕旒,谁能相信这个相貌委顿的老人竟是堂堂魏王?又有谁知这清癯的面孔下隐藏着一颗野兽般好斗的心?

匈奴右贤王去卑昔年曾护卫天子东归,久沾王化精通汉俗,酒宴一开始他便时时留心曹操一笑一颦;可说来也怪,这大喜的日子曹操兴致却不高,除了时而敬敬酒,始终没说什么,显得心事重重。去卑察言观色搞不清曹操为何愁烦,故决意试探,恰见众歌伎一曲舞罢,便起身笑道:“今日盛会,我等大开眼界,中原之风雅非我边塞小邑所能比及。邺下人才济济,诗文歌咏更是享誉四方,此皆因大王文华冠于天下,故风骚之士乐于影从。小臣曾听闻,开汉以来司马相如、扬子云、张平子、蔡伯喈都以诗赋著称,但他们不过自身文采甚高,却不似大王能开一代风雅之世,大王乃古今诗文第一人也!”

“言之有理……”

“不错不错……”

去卑所言明显言过其实,但在场群臣谁肯扫兴?大家纷纷附和,心下却暗笑这匈奴王爷油滑,拍起马屁来不输于“中原正朔”。曹操却连连摆手,一笑谦辞。去卑的话却没讲完:“大王一代人杰,文华冠世倒也不奇怪,奇的是诸位王子也都文采斐然。尤其临淄侯,非但中原驰名,连我边塞之民都万分景仰,昔年临淄侯随大王西征韩遂,一路歌咏无数,那些诗而今在匈奴之地广为传唱,堪称文苑佳话。”去卑不愧为与曹魏打交道的匈奴第一人,早私下把曹家的事打听清,得闻曹操不惜逼死两位重臣,便认定早晚要换太子,故而借这番话投其所好。

去卑话音未落,对面列卿中站起一人,五旬左右,净面长须举止潇洒,乃是中尉杨俊——钟繇晋位相国,由王朗补大理卿之缺、曹营老臣万潜任少府,征南军师杨俊也升任为中尉,掌管宫禁宿卫,跻身列卿之一。杨俊无论政绩、品性、学识都无可挑剔,但是他极力推崇文学教化,因而也对曹植别有一番情愫。这会儿他见去卑盛赞曹植,当然不会放过良机,马上迎合道:“右贤王所言甚善,临淄侯之才略旷世少有,此不唯文苑之

幸,更是我曹魏社稷之幸。”这话可比去卑之言意味深多了!

此刻诸王子就在廊下列席,身为五官中郎将的大王子曹丕已如坐针毡。去卑是藩国外臣,倒还情有可原,杨俊的话却深深刺痛了他,但曹丕白皙温婉的脸上并未流露出半分不悦,依旧低头喝酒——争储多年屡屡受挫,除了无奈隐忍,还能怎么办?

但这一唱一和并未打动曹操,他只是礼貌性地一笑,便又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说了声:“子建,贤王夸你,还不快给贤王和诸位大臣敬酒。”

“诺。”曹植轻轻应了一声,趋步上前,向单于、右贤王施礼;两位匈奴贵王公竟不敢受其礼,赶紧抱胸鞠躬,早有侍从捧过酒坛,为彼此满上。

曹操出了会儿神,又道:“贤王昔年护卫天子,于中原社稷有功。今大单于客居我国,虽有五部胡汉官员,还缺一贤能之人监国。寡人度之,担此重任者需精通胡汉两邦之制,非贤王不可。”此言一出,在场官员倒比右贤王本人更惊诧——代单于监国乃是莫大荣幸,为何如此简简单单交托去卑?莫非他盛赞临淄侯之故?

曹植本就喜好杯中之物,又奉父王之命,一概来者不拒,由西面开始,向胡汉群臣逐席敬酒。列卿、侍中等重臣倒也罢了,那些新近提拔起来的郎官、掾吏无不闻风而动,向临淄侯说着恭维之辞。

唯枢要之臣知道内情,新近调入中台的尚书傅巽、薛悌、武周等坐于东南犄角,傅巽见群僚奉承曹植,忍不住向身边坐的何夔嘀咕:“去卑监国乃是大王早就筹划好的,与临淄侯相干?这帮阿谀之徒真是瞎揣摩。”

何夔既是尚书又兼相府东曹掾,沉稳而寡言,闻听傅巽之言虽然心中赞同,却只微微点头,没说什么。转眼间曹植已敬过不少臣僚,不知什么时候起身边又跟上一人——西曹掾丁仪,也跟着举酒相敬。群臣皆知除杨修之外,丁仪是曹植最亲密之人,而且是大王旧友丁冲之子,近两年大红大紫,谁也不敢开罪;故而避席回敬曹植之后,也顺便回敬丁仪一盏。更有谄媚者如掾吏胡修、李覃之辈,与丁仪抚手而笑,显得甚是亲热。

渐渐地,二人走到东南诸席。薛悌、武周连忙避席施礼,回敬了临淄侯,饮下之后又与丁仪对饮。何夔、傅巽不等曹植来到面前,也起身礼让;曹植见到中台重臣,不免要另外寒暄两句:“何公与傅公是我大魏股肱,参谋政务多有辛劳。”

“侯爷过奖。”傅巽还礼,把酒饮了,又见丁仪随之近前,未及说话,却见何夔一撩衣襟坐回榻上——这不明摆着不给丁仪面子么?

丁仪手捧酒盏僵在当场,倒是曹植扭过身来为他解围:“正礼,你掌西曹,何公掌东曹。但何公是长辈,又是德高老臣,你要多向老人家习学请教啊!”

“是是是。”丁仪诺诺连声,忙把一脸尴尬化作笑靥,屈身作揖,“小可若有不是之处还请何公多多赐教。”

张手不打笑脸人,又碍着曹植面子,何夔也只能笑而拱手:“您客套了。”勉强与其对饮一盏。丁仪赶紧跟着曹植往下一席去了。

傅巽在旁观看,早替何夔捏把汗,见二人走远,耳语道:“固然丁仪禀性不良,但如今春风得意,您又何必拒之千里?您本与毛玠、徐奕相善,今毛公已遭其害,徐公因之失位,纵然您不齿丁仪为人,为了仕宦稳妥也不该开罪他啊。”

“猖獗小人,心佞行险,老夫耻与之为伍。”何夔悻悻扭头,望了一眼坐在远处末席的徐奕——虽然他因为丁仪攻劾而免官,但这样的老臣终究不能偏废,时隔两月曹操又将其任命为魏郡太守;不过从参与机要、掌管选官的枢机重臣转为地方官,无异于被排挤出了朝廷核心,因而徐奕神情委顿,坐在那里自斟自饮,不发一言。

越看徐奕的可怜相,何夔心中越气,又想起惨死的毛玠、崔琰,不禁咒骂:“多行不义必自毙!丁仪怀奸佞之心立于明堂,岂得久乎?”

正在这时热闹的场面渐渐安静,原来魏王忽然由宦官搀扶着站了起来:“寡人还有事处置,大单于远道而来,劳烦诸公代寡人招待。”

这么晚了还有何公务?群臣谁也不敢问,尽数起身施礼:“恭送大王。”

曹操慢吞吞走了两步,眼光瞄向一人:“贾文和,你随寡人来。”大家更是不解——贾诩早就不理事,在汉廷挂个太中大夫的名,今天来此纯粹是凑个热闹,大王召他作甚?不过谁也没考虑太多,见君臣二人走了,便又簇拥着临淄侯美言……

今日聚宴的铜雀台居中,南北是金虎台、冰井台,三台之间修造飞阁便桥,连为一体;曹操引着贾诩离了酒宴,走北边飞阁,往冰井台而去。贾诩年纪虽高身体却不错,虽身处晚风,行于便桥,丝毫不觉吃力,但始终装作一副慢吞吞的样子,低头跟在曹操之后——就在不久前曹操又生了场大病,麻痹之症愈烈,虽然此事未对群臣公开,可宫内宫外无人不知。腿脚不便可以慢走掩饰,但他右肩高左肩低,谁瞧不出来?只是没人敢说破罢了。

小宦官严峻小心翼翼搀扶着曹操,好半天才走过北边台上,但见一间偏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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