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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远嫁的女儿(第1页)

通讯不便,荔香不知道吴叙白会在具体的哪一天到来。临近二月中旬,她数着日子,每时每刻都在遥望着裤子山的方向。偶尔出现一个人,便伸长脖子觑眯了眼睛仔细辨认。

二妹也跟在她屁股后面,天天往裤子头那里眺望,说:

“我也帮你瞧着,来了我告诉你。”

一连盼望了好几天,天天落空。

牛屎陂的隆冬和寒春从不下雪的,却遍布着丝丝入骨的湿冷,风从北边的山垭口来,天上的云也三心两意,随风聚拢了又散。

终日淤积不散的寒流从领口、袖口、裤脚那里侵入皮肤和肺腑,整个人要靠着缩起肩闸骨硬扛,荔香一直盼望着天气快点好起来。

圩日这天,美国佬早早起来,把池塘水放干,带着儿子们打捞掉年前还没卖完的大鱼,鱼装进铺了防水布的平板车上,一大家子人浩浩荡荡地出去镇上卖鱼。

门前的自留地在去年割完了晚稻之后,烧了秸秆,拉犁翻土种上了小麦,长出来的嫩麦苗用来喂池塘里的鱼,今天鱼清完了,放牛妹走之前交代她把麦子都割掉,一部分喂猪,一部分晒了喂牛。

田间几畦麦苗,风一吹,翻滚着墨色的浪。荔香弯腰埋头麻利地割着麦草,她全然不知吴叙白从裤子山那边摇摇晃晃地走来,已经站在田头许久,含着被吹冷的老泪。

吴叙白看着老来才得的一颗明珠,竟会下到泥地里,干起苦累的农活。他佝偻着背,良久,才轻声地喊:

“荔香,我的女啊——”

荔香抬起头,好半天,眼睛才拨开白晃晃的天光,看清来人削瘦的一身。她丢下镰刀跳上田垄,高兴地说:

“爸爸呀,您可算来了。”

她赶忙接过东西,把人迎进黄泥房。为了挽救刚刚的窘迫,怕爸爸为自己伤心,她欢快地说:

“平时我也不干活的,想干了就干一下。”

吴叙白心里其实都明白,女儿在这里,过得不算好。肉眼可见的,她那原本水灵娇嫩的脸,现在蜡黄粗糙得像黄钱纸,身骨更加伶仃。

荔香麻利往桌上堆放东西,家里空荡荡的,就荔香和桃之在。

“他们去镇上赴圩卖鱼去了还没回来。”

荔香摇了摇吴叙白的胳膊,问:

“爸爸,你饿了吗?我先给您煮面垫垫。”

“我不饿,等中午再吃。”

吴叙白不想女儿为自己劳累,他拍了拍带来的东西:

“这些,都是你妈妈和你嫂子备的。”

物品一样一样地陈列出来,腊鱼腊鸭、腊肉腊肠、红糖冰糖、糖饼干、冬瓜糖、细面、还有孩子吃的奶粉,穿的新衣。嫂子还给勾了好几双花色各异的小毛线袜,后跟缀两个悬毛球,特别可爱。

“嫂子真有心,还惦记我。”

在娘家,谁都疼荔香,在婆家,只能冷暖自知。荔香不肯抬头,怕吴叙白现她的眼红。

吴叙白叹了口气说:

“来的路上,我就后悔了,不该让你嫁到这里来。”

荔香有些黯然,无论怎样掩饰自己的窘迫,爸爸都一眼明了。路是自己选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假装没事一样,笑了笑说:

“爸爸,不说这些了,来看看孩子吧。”

荔香觉得,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拿出手的,只有这个孩子了。

刚醒的小家伙在外公的怀里咧着嘴笑着,咿呀地学着大人想说些什么,晶亮的眼睛也带笑意,嫩藕带一样的小胳膊,学着歌唱家挥舞着,预备起调。吴叙白看着隔了一代的血脉,由来加倍的亲近。

忽然来了一阵风,放牛妹走进门,看见桌子上多出的东西和正抱着桃之的吴叙白。她扭胯上前亲热的招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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