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完照片,许宁夕看着小小的皇冠有些不舍,连许美凤都忍不住问了问价格,听完就把皇冠从她头上摘了下来,动作迅速,皇冠连着几根头发丝被放回了桌子上。
许伟国去前台付尾款,许美凤拉着许宁夕出了影楼,她懂事的早,没有哭闹,只是一步三回头。
晚上睡觉前,许伟国敲她的门,问他:“夕夕,搬了新家,晚上要一个人睡觉怕不怕。”
许宁夕摇摇头说不害怕,许伟国夸她勇敢,帮她关了灯,第二天早上,那个皇冠出现在她的床头柜上。
不是特殊的节日,也没有取得好成绩,那是她获得的第一件无关奖励,不在乎性价比的礼物。
许宁夕上楼在梳妆台边站了一会儿,涂了点唇彩,翻出一个嫩黄色的小花发卡,别在衣领上。
过年前来扫墓的人并不少,寥寥的停车位已经被停满,林云起让她们俩先去,他去附近随便转转,好了随时喊他。
以往每次来扫墓,许美凤都会碎碎念很久,她有很多心愿要许,例如保佑许宁夕考个好大学,保佑吴迪健康成长。许宁夕在旁边听着,有次偷偷问许美凤,你提吴迪我爸不会吃醋吗?
许美凤说怎么会,他已经去天上了。
在亲人眼里,逝去的亲人都变成了天上的神明,他们消失在生活中,却又无处不在。在观音面前或许只敢许一个愿,对着最亲的神总是会忍不住贪婪。
许美凤的愿望很多,思念也很多。
许宁夕想要父亲实现的愿望只有一个,年年如此,希望他保佑许美凤平安健康。
她和许美凤一起放上鲜花,摆好瓜果,上完香,就把墓碑前那一块方寸空间留给了许美凤,沿着台阶往墓园高处走,台阶旁种了两排松树,在隆冬时节依然苍劲翠绿。
她发消息问林云起:找到停车的地方了吗?
林云起回:还没,你们出来了打我电话。
挂了电话,林云起切换回导航的页面,导航里的女声提示,前方即将到达目的地,凤城精神卫生病院。
林云起停好车,走进一楼大厅接待处,里面也是乌泱泱的人,提着吃的喝的用的,护士一边维持秩序一边指着墙上的探视制度强调:“大家自己检查一下,不让带进去的东西不要带,不拿出来待会也会被查出来。”
林云起找到前台的护士询问:“您好,我想要探视一位病人,名字叫刘文忠,请问方便吗?”
护士看了他一眼,问:“您有预约吗?”
林云起摇了摇头,护士让他扫台上的二维码,关注他们医院的,线上填写申请。
林云起找了个空位置坐下填写信息,一直填到“与病人关系”一项,下拉的选项框里没有他能选择的答案,他犹豫了一会儿,径直离开了大厅。
他不太清楚刘文忠被送进这里的真实原因,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是精神分裂,也有些人说是许茹芸收回了她曾经同他分享的一切。
曾有刘文忠派系的人找过他,想通过他用亲属的身份救刘文忠出来。他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他问他们亲属的定义是什么?是血缘还是同在一个户口本上?
如果他能作为监护人的行使权力,那他一定会在他入院的同意书上签字。
刚回国那阵子,他很期待见刘文忠一面,期待着他错愕后悔,后悔当时决绝地抛弃了他这样一个趁手的工具,期待着他像李恩那样恼羞成怒,毕竟他轻而易举获得了他奋斗大半辈子想要抢夺的东西。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恨刘文忠超过许茹芸,在这件事上他和许茹芸都是受害者,他们应该彼此尊重,不必彼此原谅。
医院很大,他在庭院里走了一会儿,找了个长椅坐下,面前的喷泉没开,池里落满了枯叶。
他想起沈明轩留给他的视频,想起那句道歉,出神地望了一会儿天空。
无论他想要成为谁,过去都不再那么面目可憎。
放在胸口袋子里的手机发出一阵振动。
他知道是许宁夕,他为她设置了特别关注。
他回了消息,明白应该回去了。
许宁夕快散步到高处,看到上面有一块墓前堆满了鲜花,一路蜿蜒几乎占满了通道,一群人黑衣整肃,正在鞠躬,看起来是个大家族,像电影里才有的大场面。
许宁夕调转方向绕到另一边往下走,越走越冷清,光顾着看风景,没注意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哎呦一声,膝盖嗑在地上差点顺着台阶滴溜溜滚下山。
原来是一个倒在地上的盆栽,许宁夕把盆栽扶起来,端端正正摆好,念了一句莫怪莫怪,抬头不经意间瞥见墓碑上的名字。
她像是突然被摄了魂,傻傻呆呆地站在那里,然后听到许美凤在远处喊她的声音,她茫茫然起身,走到许美凤身边,扶着她往下走。
林云起的车已经在路边等了,两人坐上车,许美凤拍了拍许宁夕的肩膀说:“怎么了你,丢了魂儿似的。”
许宁夕咬着嘴唇不说话,林云起启动车子,许宁夕突然开了车门,跳下车,把两人吓了一跳,“你们等等,我东西落在里面了。”
许美凤摇下车窗喊:“什么东西呀,丢了就算了,别带回去了。”
许宁夕没答,飞快地跑回了墓园。
她沿着阶梯,逆着下山的人群一路向上,奔跑到刚才那个墓碑前,气喘吁吁地她扶着胀痛的膝盖,抹了抹睫毛上的汗珠,认真地将碑上的名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她确认没有看错,上面写着沈皓的名字。
像电影掉了帧,世界卡顿了几秒,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许宁夕呆楞了会儿,又笑了。